第63章
【陪我打游戏!】她提要求,照旧一副发号施令、你必须服从我的口气。
【哪个?】宋迟然接话。
【pubg。】
【没玩过。十分钟。】
稍等十分钟,还是只陪十分钟?
无所谓,崔真真回:【多一秒就拉黑你。】
随即发自己的联系方式过去。
pubg,全名pubgmobile,一款盛极一时的国民级射击手游,主要玩法为飞行途中自选降落点、快速捡装备,在定时缩小的范围内不断射杀敌人直至成为最后优胜者。
一度在年轻人间热烈流行,崔真真昨晚才第一次玩。
安装游戏,通过新手教程,又额外看了点视频教学,大概凌晨时分做完两张试卷,她匹配了两把,被骂得很惨。
队友们说话难听,她没在意,平静地说对不起,一次又一次。今天不一样。
根据好友列表组队,崔真真把队长留给自己,没问宋迟然意见就从大厅随机拉个路人组成三人小队。
起初没人说话,她玩的女角色,单马尾,牛仔裤,外观朴素但游戏风格火爆,人来疯似的,一落地就死命往人堆里扎。
横冲直撞,劈里啪啦,声势弄得特大,结果一扭头,不是忙着原地打转就打山峰上跳下来坠亡。什么鬼啊??汽油、烟雾弹不会用,碰上人一死一个准!
“有病吧你?小脑发育不协调去医院啊,出来祸害人干嘛?”
路人队友激情开麦,他骂她,她老老实实,唯唯诺诺,声音又细又软,一个劲儿道歉。
菜归菜,起码态度诚恳对吧?
谁能想到呢,队友一住嘴,转头就去找宋迟然出气:“要你有什么用啊?第一次玩怎么了,看到人不会说吗?干嘛不提醒我!还有,我不要这个枪,难看死了。把你的枪和头盔、还有背包给我,你的比较好看。”
“怎么听不懂人话啊你,不准走我前面!都怪你挡住视线,害我又死了你开心了?”
“走开,我先发现的地方!”
“我要吉利服,去抢过来,快点,抢不到就骂你。”
“你是狗吗?不要跟我屁股后面,下流!”
她骂得起劲,挑剔的理由特别多,甭管你走前面后面左边右边反正不行,帮她杀人不帮她杀人都挨骂。张嘴闭嘴白痴、蠢蛋、猪头,另一个也是神奇,一声不吭由着她说。
有时候像被说烦了,为了给她喜欢的装备,单枪匹马灭一个队,硬从别人手上抢过来。有时候又不给,自顾自趴草丛里,任凭耳朵里女孩子的声音怎么吵怎么无理取闹,他比聋子淡定,枪也稳,不紧不慢地狙掉所有人。
这气氛,总感觉,怪啊?
路人队友想跑,架不住宋迟然技术好,枪法太顶了,把把都能吃鸡(赢的意思),爽得一笔。
这年头上哪儿去找脾气这么好的大佬啊?于是连着几把下来,宋迟然没说什么,豪爽的队友大哥先忍不住了,主动替他抱不平:“我说那个谁,你够了吧?还没完了。”
本意是替大佬说好话,刷好感,方便加好友什么的。不料当事人终于开麦。
“没事。”他说。声音懒洋洋的,有点哑,“我就喜欢她这样。”
说完又拿第一,出了游戏,反手给路人送了套时装。
“……哥们,大气啊!”
价值十几万韩币呢,说送就送,崔真真:“我也要。”
“贵。”宋迟然说。
“那我要十套,不买就拉黑你。”
“没别的招了?”
“没有,就拉黑你!”
“行吧,大小姐。你换十个新的词骂。”
不知被什么打断,一声轻微的呼吸带着电流,划过耳稍。
短暂的停顿后,他拖腔拖调:“刚才那些就别重复了,都听腻了。”
路人:?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敢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神经啊你们。
他大为震惊,但不得不承认队伍里女生的嗓音好听。
没到夹子音的地步,就咬字软糯糯的,内容是糟践你的,语气却像对你撒娇。让人想到那个什么,一只骄傲又神气的猫。
原本不爱搭理人,偏被罐头吊着,太想吃了,可是光用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你,你不给。抬起前爪搭在大腿上,也不给。她都有点恼了,这才不情不愿地甩起漂亮的大尾巴,忍着厌烦超敷衍地喵一下。
就怪可爱。
划重点:你勉强来的可爱。
可能强求来的东西别有一番风味?路人不懂,光听见女队长背书似的毫无感情抛出十个新词——最后两个估计现找的,卡好几分钟。然后男队友当真给她买了十套时装。
“好看吧?”女生换上花哨的彩装,声调像尾巴一样得意翘起来。
“嗯。”
“嗯你个头啊,说好看。”
“好看。”
可能脑子确实有点问题,俩人都病得不轻。刚这么想着,又收到一套金光闪闪的限定男装,路人兄弟立马表示:好大佬,好财力,多么甜蜜的小情侣啊这游戏他还能打一百吧!!!
可惜乐极生悲,他掉线了。
崔真真还想再组新人,宋迟然:“算了吧。”
“凭什么?”
“反正你只骂我不是么。”
说着,好似后知后觉,他问了一声:“大小姐,怎么只骂我?”
他每一次叫大小姐,带着点笑,仿佛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因而只好纵着她,宠着她,随便她耍小性子。
崔真真静默一瞬,凶巴巴:“怎样,大不了多发几张照片给你。”
“谁惹你生气了?”
游戏中,崔真真操作的人物一怔,一个人从树后跳出来朝她开了一枪紧接着又倒下去。
她转过视角,恰好撞上宋迟然的枪。
黑洞洞的枪口,自身后瞄准她。
“……公主?”
没由来的称谓,混合着意味不明的轻笑。刹那间,双方地位好似发生置换。
他太敏锐了。
从相识起,每个字每句话,崔真真规划演绎的崔珍珠就是阴晴不定的人。活像同谁较着劲,她是呛口的辣椒,难哄的怪人,动不动就发脾气,无止境地索取爱与钱。难道不是一直如此吗?为什么要问呢?
谁惹你生气。
崔真真甚至反思了几秒钟,她在生气吗?
为什么?因为谁?作为谁?
崔真真,因时书雅的存在而沮丧了吗?
固然交锋中获得胜利,可对于对方身上无可否决的光彩,她犹豫了吗?茫然了吗?
她开始感到疲惫了吗?
漫长的阶梯铺开,或许能绕整个岛屿好几圈。而她拼尽全力,说不定穷尽一生仅能触碰到那么一点点权力,拽下一两个人。
其他许多人,更多人,她一笔一画记在本子里的名字,他们将继续优雅镇定地站在那里,保持他们的体面。反观她,时时刻刻都必须精神紧绷,必须提防,必须谋划,如走钢丝般的惊心动魄。
她想收手了吗?
崔珍珠,你又在想什么呢?什么牵动了你的情绪?
财团少爷随手挥霍的钱财?不知打何而来的天赋?运气?毫不费力湮灭你的光芒,仿佛天生高你一等的人生?不是都见惯了吗?为什么还要在意?难道说,你从来没忘记过洪明洞,那个贫民窟。
你的身体走出那里,心却没有。
你像一个黑洞,无底的黑洞,单凭美丽、复仇丝毫无法填充。一旦看到更美好的东西就想拥有,发现更闪耀的特质就感到痛苦。因为你没有。你伸长手却什么都还没抓住。像饥饿的人游荡在小吃街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尖嚎。
如此空虚的、匮乏的躯壳。如此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欲望。它们在驱使着你,是吗?
利用得好就是动力,帮助你勇往直前。可若一时不慎,你将被吞没,成为欲望的傀儡。你在挣扎,是吗?
——不。
她没那么容易退却,也不会输。
不足的地方,补上。
不懂的东西,学习。
模仿,体验,努力,经历,皆是她的道具。
她不会、不该、也绝无可能注定比别人差,崔真真坚信自己,像时书雅相信自己的城堡、家族那样。她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大脑、手掌和脚。她相信,赤裸的双足踩踏过玻璃碎片的痛感,长茧的手指紧握住笔杆的力道。
信任太阳,大海,和遥不可及的灯塔。
信任穷人家的孩子也有能握住璀璨的未来。
只是幸福从来难得,荆棘遍地的登山径上,宋迟然是一块拦路石。
他妨碍她了。
她要把他挪开,踢下去。
“哼,不就是一个男的咯,明明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蛋,非要装作一副智慧的样子,多管闲事,好几次给本小姐添堵……”快速调整情绪,她半真半假、阴阳怪气地骂起槐树。
宋迟然其实没有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