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树袋熊打哈欠.gif】
“……”
果然,在宥也留意到了。
任凭手机屏幕上花里胡哨的表情包闪动,高镇浩仰头呼出一口长气。
希望还来得及。
无论高莉莉抑或崔真真,他想,但愿事情别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就此收住为好。
第43章 搬家
应付完高镇浩,连夜赶回南明市,接妈妈出院。
“呸!日他西八狗崽子的乐色医院,屁大点房间敢收老娘那么多钱!死老太婆也是,一天六万她怎么不去抢?难怪是聋子,一把年纪没人孝敬还得自个儿出来干活,活该!!”
从走出病房起,妈妈不停叫骂,引来侧目。
直到下了出租车,发觉周围眼生,并非她住十几年的贫民窟,洪明洞。
一向迟钝的妈妈倏然警觉,扭头射出怀疑的目光:“臭丫头你,该不会觉得我是累赘,打算趁机甩掉吧??”
因为车祸的关系,似乎得了不少赔偿金,足够臭丫头变得大手大脚,出门竟敢打车。也正因此,她十分疑心自己会被女儿抛弃,就像人们丢弃不要的狗。特地绕路去陌生的地方,远远的,才能叫她永远回不去。
怎么会呢,妈妈。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我托房东找了一间新房子。”崔真真说,“妈妈,从今天起,我们不用住在地下室了。”
妈妈接过钥匙,半信半疑地打开门,随即大叫一声。
两室一厅的格局,家具有些老旧,地板翻着点儿边,但架不住它地方宽敞!足足六十多坪,是洪明洞的两倍呢!
而且有厨房!有干湿分离的卫生间!洗衣机!冰箱!能够照见阳光的长条形阳台!
太阳!太阳!清晨八点美妙的刺眼的太阳!
只有常年握不住它的人才会如此激动。
尽管栅栏窗外覆盖下一层枝繁叶茂的藤叶,稍稍掩去了它的光辉。妈妈仍然兴奋地乱跳,转身掀起大卖场打折买来的男士老背心,露出一身松垮的皮肉与长满湿疹的后背。
活像潮烂的海龟那样,趴在墙上,扭着屁股,把自己晒了一遍又一遍,发出满足的叹喟:“我就说,人活在世上,离不开太阳和钱。”
“对了,这房子,哪来的钱?”她又开始怀疑。
怀疑女儿借机偷摸藏匿太多钱,怀疑自己可能快死了,又或眼前的一切皆为陷阱,只消一闭眼,再一睁眼,她就成为孤零零的刻薄老酒女,青春不再,旁无所依。
在最阴森寒冷的冬日,在流浪中痛苦、挣扎、很难看地死掉。这是陪酒女们最经典的下场,她梦过太多回。
“车祸赔偿金。”
女儿给的答案其实漏洞百出。妈妈的眼眸闪了闪,又闪了闪,转眼便接受了。
“哈哈!真没想到我崔明珠也有住上这么好房子的一天!!”
妈妈太喜欢她们的新房子了,化作一个探险的小孩,光脚跑来跑去,敲敲墙壁,摸摸椅角,一会儿钻进衣柜说里面有味道,一会儿跪在地上说下雨天肯定得提防漏水。
语气嫌弃至极,抱怨房东没良心,生孩子没**,竟敢租给她们差房子;
又怪女儿蠢,不晓得提早带她来,不然指定能降很多房租。
数落个没完,可是,崔真真第一次发现妈妈可以拥有如此明亮的神采。
她的眼中,她第一次见她如此怜爱的目光。仿佛厨房里一盆上任租客忘记带走的大蒜是她的女儿,客厅沙发下两只颜色不同的拖鞋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多神奇呀,她有了房子,有了太阳,于是就忽然有了这么多这么多爱,剧烈地涌出来,分散到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她真正的女儿。
崔真真,她是配角,她没法爱她。
*
搬进新家的第一顿饭点了外卖,两份炸酱面。
吃完饭,妈妈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崔真真替她清洁皮肤。
干燥、粗大的毛孔,残留太多作息颠倒、烟酒熏染以及劣质化妆品的成分,一经热敷,杂质便迫不及待地浮出来,象征着妈妈同样混乱的职业。
用粉刺针一点一点除去,崔真真像是不经意地提起:“既然有足够的钱,妈妈,你考虑换工作吗?”
妈妈想也不想地否决:“这世道上哪儿干活不得看人脸色?不得伺候人?与其让我伺候年轻人和老女人,倒不如伺候老男人,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是对我外表和手段的肯定呢。你是不知道,妈妈我年轻的时候……”
妈妈年轻时或许真的很美,好比一只蝴蝶,无论飞到哪里都有甜甜的花蜜等待。
遗憾时光一去不复返,曾经不以为然的,唾手可及的,她失去了,就总要怀念。
人多如此,因为一直回头望,便没法往前走。
“妈妈想开店吗?”
“我?做老板娘?”
遥远的旧梦被打断,她似乎也畅想了一下未来,发出咯咯、咯咯母鸡似的笑声:“别看这把年纪,不过呢,妈妈我开店的话,绝对光顾的男人很多。”
“除了男的。”
敷上冰凉的海绵收缩毛孔,崔真真问:“妈妈不想交一些新朋友吗?”
开一家店,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穿桃红色的裙子也好,涂颜色艳丽的口红也好,闲来无事就逛街、打牌,偶尔彻夜不归也没关系,只要妈妈高兴就好。
她所设想的画面,被妈妈打破了。
“朋友那种狗屁玩意儿,我一点都不擅长,也不需要。”
“根本没办法相处啊,那群西八货!明明是她们自己贱,又老又丑不招男人喜欢,嫉妒就算了,居然还敢联手排挤老娘?假装不认识老娘?说起来就来气!”
妈妈喋喋不休地骂着,横眉竖目,梳起全部头发,长着一张颇为可爱的桃心脸。
和从前的她一样,妈妈,尽管靠剧情系统解除了不定时卡顿的问题,终究无法拥有普通人的生活。
幻想中的交朋友、换工作,一切都只是泡影。因为妈妈是她的妈妈,而非李允熙的妈妈,不是女主角的妈妈。
妈妈什么都不了解,说着说着,她犯困了,迷迷瞪瞪听到女儿的声音:“妈妈,如果有人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做?”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呀,我就说你脸上有巴掌印,是学校里的有钱丫头干的吧?!”
不对,是自己打的。为了演好一场戏。
崔真真垂下眼眸:“你会打回去吗?”
“当然是让她赔钱啊!狗崽子!”
妈妈翻身坐起来:“蠢蛋才跟有钱人硬碰硬!鸡蛋碰石头,打回去有什么意义?臭丫头,脖子上不是长着脑袋吗,就不能学聪明点伸手要钱吗?去她娘的羞耻、尊严,都是假的,拿到赔偿才不算白白挨打!”
“如果她们不给呢?”
“那就报警!”妈妈义正严辞,“找警察、贴海报,哪怕一天到晚躺在她们家门外哭喊打滚也好,有钱人不就怕这个吗?”
“狗眼看人低的杂种们,真以为穷鬼好欺负吗?碰上老娘算他们倒霉,你只管闹,去找校长、找政府,必须闹到她们丢不起脸,就能翻好几倍赔偿金了懂吗?”
钱,在妈妈心里,是全世界最靠谱的东西。无论什么样的伤害只要得到相应的金额就足以弥补。
可是妈妈,我不满足于此。
我想要的,是他们身败名裂,反目成仇。
我要他们所谓的友情与背后利益联盟,都分崩离析。
天光铺满的房屋中,妈妈说累了,再一次躺下来,靠在女儿的膝头,反复教导她如何从有钱人的手心里挖金子。
崔真真跪坐着,侧对阳台,窗外碧绿的葡萄藤轻晃,盛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明暗斑纹,海草般落在她的脸上,显得晦暗薄凉。
她想了一下。
高镇浩,旧病复发,重伤住院,被迫永别拳台。
周淮宇,犯有故意伤人前科的罪犯爸爸经宋迟然操作而提前出狱。
由于现居房屋来源政府补贴,他不敢对老人动手,转而盯准亲生儿子。
碗盘、酒瓶、铁棍、桌椅、烟灰缸,凡能趁手的东西他无所顾忌,通通当作武器用。清早、午后、傍晚、或是所有人都睡下的深夜,他堪比幽灵,神出鬼没,毫无规律,但每每归家便是一顿暴打,每每出手必令周淮宇头破血流,以此逼迫周奶奶主动交钱供他买酒赌i牌。
大约不放心奶奶单独在家,也不想闹到学校,周淮宇三天两头请假,李允熙隔三差五去探望,据说撞见过许多次。
传闻中清高傲骨的天才学霸、未来势能摆脱贫民身份的优秀潜力股,一张清隽的脸蛋,一身清冷的气质,那些从容与冷静的做派,皆在最原始最粗俗的暴力下消失无形。
仿佛一整块天幕被遮盖,他再也望不见晴天,日复一日被野蛮的叫骂、殴打与周遭邻居们又嫌又怕的视线纠缠,连满分试卷都被周斌随手撕来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