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莫名其妙说什么绝交?在那么多人面前,搞得他多丢人,下不了台。
“具体原因不肯说,不过,你怎么一脸做了亏心事的表情?”
猜也知道,多半是裴没头脑做了不可理喻的事才惹人家生气。
尽管年纪更小一些——差两个月而已啦,却自觉操心大哥哥的南在宥叹了口气,开始传授经验:“不管怎样,冷暴力也算暴力,你明白吧?人和人出现问题不能总靠暴力解决,要是她坚持不找你,那你找她沟通就好啦。”
“凭什么?”裴野不服。
“谁让你是男生,女孩子脸皮薄嘛,多让一点很合理吧?”
“……”有人动摇了,可嘴硬,不能表现出来。
“总之,谈恋爱就像游戏,可以花心思,偶尔废寝忘食也没关系。想玩就去玩,玩到腻了换一个游戏,不过裴野,你别忘记我们可以挑的游戏有很多就行。”
这句话使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紧接着巨大声反驳:“都说了没喜欢!欠她的没还清而已!!”
“嗯嗯嗯呢。”
好像根本没听进去的样子。
“嗯你个头啊南在宥,有没有听到我讲话?!!”
“嗯呢。”
俩人拽着衣领满草地打滚互揍,宋迟然忽然出声:“周淮宇那边,交给我好了。”
“就你是兄弟!”裴野握拳锤他的肩。
南在宥总觉得不安,半开玩笑地叮嘱一句:“别做过火啊,阿迟。”
他信宗教,有点讲究因果轮回那一套,总不爱闹出人命。
“放心。”
从头到尾平静倦懒的家伙施施然掀开眼,尾音拖长,眼瞳深得似一口井。
晦暗,幽瞑,无底。
“不会做得很明显。”他说。
第39章 脓包
无敌,嫌庄园太无聊,想去洪明洞散步。
没错,裴野原话是这么说的。
正常人倍感荒谬的说法,司机大叔扭头与趴后排座的老狗大眼望小眼,因为工资很高的关系,毫不犹豫接受了,一脚踩下油门。
二十分钟后抵达。
崔真真不在家。
裴野有猜到,这个点,她不在医院照顾妈妈就在补习。他希望是后面那种,没跟姓周的煞笔一起。
奈何天不如愿,当他牵无敌沿烦人的烂坡道走第八百遍、腿都酸掉的时候,他总算看到崔真真了。跟周穷丑一块儿坐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外面。
她俩泡杯面和买三明治吃。
姓周的低着头,崔真真拉他的领子,帮他换脖子后头的消肿止痛膏贴。
肯定有碰到皮肤,她们看起来很暧昧。
氛围也特别好,亲密得要死,容不下别人插足。
“汪呜……”仿佛体谅到主人心情,一向要强的无敌低声呜咽起来。
裴野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把崔真真骂了几千遍。
死崔真真,臭崔真真,笨蛋傻瓜猪头崔真真,眼睛瞎了的大白痴!
那个周淮宇到底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他!
“汪汪汪汪汪汪!!”无敌也愤慨地大叫起来,引得旁观。
“是裴野。”便利店前,周淮宇皱眉:“他来找——”
“换好了。”崔真真打断,“吃面。”
“……”
很显然,她不打算搭理裴野。而裴野一直用阴鸷的眼神凝视周淮宇,想弄死他。
形成了相当诡异的三角关系,空气僵滞。
大概有十分钟吧,周淮宇觉得自己在被凌迟,裴野那双眼睛下一秒、每一秒都可能喷出火焰,连人带狗冲上来将他挫骨扬灰。
崔真真则镇定自若,取下一边口罩,在年轻男店员一次又一次‘喜欢吃烤肠吗?关东煮?我请你。’、‘巧克力也不要吗?免费的哦。’搭讪下保持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吃完1/3三明治。
不再吃了么?他想问。没有问。
多吃点东西吧,你需要营养。健康比美貌、身材更重要吧……诸如此类的关怀李允熙可以,裴野可以,他不行。
唯独不能出自他口,搞不好又会被怼。
这方面他有自知之明。
“数学解决了,外语冲刺加强,进红榜的概率能提到80%”
能说的话题只有学习而已。跳出周淮宇的意料,崔真真理科很强,解题速度也快,几乎一点就通。思维清晰缜密,只是基础太差才表现不佳。
“最后两天,我不要不确定的东西。”
不能继续吃了,她收拾着桌子,理所当然道:“要是连100%都保证不了,你算什么第一名?”
性格,也极其偏激,喜欢掐尖冒头,做人群中的天鹅。
周淮宇递出一沓试卷:“今晚做完。”
估计得通宵,崔真真没有异议,反而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
很少见欲望如此旺盛强烈的女生,明明身后什么都没有,却像被影子所紧迫着,拼命地、拼命地向前奔跑,即便跌倒力竭也不肯停下来稍作休息。
像追逐龙卷风的人一样,崔真真,非要做到不可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眼看她们磨蹭老半天、总算要告别的样子,裴野赌气转身,往反方向走。
——叫我,叫我,快叫住我,就原谅你乱发脾气提绝交的事!
他期待着,紧张着,可时间过去许多秒,压根没听到崔真真的挽留。一回头,大笨蛋已经到家门口了?
居然正准备进楼道!!!
“喂!崔真真!”
他忍不住了,小跑上前,找了个超级逊的借口:“我饿了,陪我去吃夜宵。”
崔真真提过一次,她家附近的关东煮便宜美味,有机会请他尝。
那时裴野嫌它档次低,配不上他被五星级大厨们养刁的嘴巴和胃,现在却很想吃。
被拒绝了。
“抱歉,学长,我有事。”
“什么事啊?半小时都不行。”他不爽地说:“那我外带,去你家吃。”
“抱歉。”又拒绝,“学长,你可能是忘了,我们之间一切过往抹除,再也不是随便到家里或一起吃饭的关系了。可以请你……和你的狗让开吗?我该回去做试卷了。”
裴野:。
无敌累了,趴在地上坐看右看,拉长舌头喘气。
崔真真跟他决裂了,裴野当然没忘,他只是心存侥幸。
直接蒙混过关有多好,可她既然提了,他就算再不高兴也不得不低头:“不就是周淮宇吗?有什么好生气的,就当我错了,以后不搞他了行不行?”
“只有周学长而已吗?”她看起来并不满意,又把好看的眉眼皱起来。
“韩志勋,全素儿,那些活该挨揍的家伙都不揍了,大不了我不玩红牌游戏了行吗?真是,你想怎样就直接说啊,我又不是不讲道理。本来没什么的,都怪你在别人面前随便喊绝交才会这样,也不来找我,但我不还是过来找你了吗?”
裴野自认为已经退让非常非常非常多。
立足明暗交接的分割线上,崔真真望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薄薄的眼皮上载着更轻薄的笑意,在月光下漾开了,是冷的,苦的。
“学长你,一次都没考虑过被霸凌者的心情吧?”
“我——”
“也是,因为从没体会过那种滋味,自然难以想象。那么,想要知道吗?”
“被发红牌的感受。”
“……”
眼皮倏地乱跳,裴野不确定该不该让她说。南在宥说过,闹脾气的女生都要奚落一下人的,说不定听完就能和好呢?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听。
该从何说起呢?霸凌。
要怎样说,才最凄惨,最真实,能将那份厚厚的绝望表述出来,叫全世界最不把人当人的家伙也能共情,也被勾起一星半点的悔恨。有关这个,崔真真已构思许久。
合格的猎手不打没准备的仗。
“……最近爱看的电视剧里有一句台词,药店要到九点才开门,而汉江走二十分钟就到了。大约……就是到那种程度吧,因为身体一直在痛。”
“头?脖子?肩膀还是腿呢,我也说不清楚,因为到处都很疼,简直在大合唱一样,疼得好像体内长了一只,啊不,一大窝虫子,跑到肝肠之间乱窜,不分日夜地用牙齿啃咬我的血管和神经。”
“停下来吧,拜托。哪怕一分钟。”
她笑着说:“我试图找它商量,至少得让我睡几个小时不是吗?”
“白天在学校要挨打、晚上回家还被一群人围着撕扯头发和头发的话,好歹、要让我安稳地睡两个小时才能活下去啊。可它不愿意,它一直在痒。”
“被圆珠笔戳破的地方,美工刀划破的地方,打火机烧焦的地方,我想是感染了细菌吧,忍不住去挠,伤口不停溃烂流脓,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每天睁眼觉得也许能好一点,可一被人摁在地上又觉得它已经烂到极致,再也不可能好起来了。我不该再活下去了,作为一个不被世界欢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