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苏容妘下意识回眸,抬手掺上了他的手臂。
  也不知是因这咳声让她想起了阿垣,还是因什么其他的缘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陡然被提揪起来,他的手臂还肤肉很紧实,她一只手圈握不住,但不耽误她用力扣紧他的手臂。
  可当她将视线移到裴涿邂面上时,这才看见他眼底一片清明,半点没有虚弱的模样,甚至掩唇的帕子,还是方才借给她的怀帕子。
  她怔愣的刹那间,裴涿邂对上她的视线,眸中似含笑。
  苏容妘心中暗道,她莫不是被耍了?
  可实际上,裴涿邂根本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心中欢喜之余,他继续他的打算,对着薛夷渊道:“在下今日身子不适,原本马车借给镇南王与夫人,再回裴府怕是有些难挨,没想到竟然巧遇薛统领,既薛统领没什么急事,那便有劳统领送在下一程。”
  薛夷渊咬牙:“既如此,裴大人干脆自己做马车回去罢,由我的马车送王爷回去也是一样。”
  裴涿邂又是咳了两声,那帕子擦过他的唇角,而后被他慢条斯理收起来:“这如何能一样,薛统领如今年岁正好,瓜田李下,免得侮了夫人名声,也正好在下今日身子确有些亏损,正是需要统领的时候。”
  薛夷渊被气笑了:“莫不是我今日不来,裴大人还能死路上不成?”
  裴涿邂挑挑眉,没说话。
  他手臂上搀扶的力道收了回去,垂眸看去,妘娘背对着他。
  应是……生气了。
  他实在是没有这个意思,他也没想到,她竟还会关切自己的身子,竟让他也生出些受宠若惊的滋味来,以至于对着薛夷渊说话时,语气也好了不少。
  “生死一事上,谁也说不准,不过下官既遇到了薛大人,想来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语调拉长,看向面前正背对着自己的妘娘,“老天终归是对我有些垂怜的。”
  他将垂怜二字咬的重了些,苏容妘闭了闭眼,不想听他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这些没用的,干脆率先一步道:“今日无事,我与宣穆想去走一走,不必二位相送。”
  言罢,她拉着宣穆便绕过薛夷渊向前走。
  薛夷渊还想再拦,可裴涿邂却是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薛统领,有劳了。”
  “妘娘都走了,你装什么。”
  裴涿邂理了理官服的袖口,慢条斯理道:“做戏做全套,薛统领请罢。”
  薛夷渊看着苏容妘远去的背影,心里又是急又是担心,与裴涿邂同向马车处走,实在没忍住开口:“我不信你放心她就这么回去。”
  “有什么可不放心,青天白日,又是京都,想动手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惹恼了陛下。”
  裴涿邂踩在踏凳上,缓步上了马车:“镇南王回京,也得再各家面前露露脸才好,薛统领关心则乱,在下奉劝统领一句,若是日后想要家宅安宁,便莫要向妘娘身边凑。”
  “你——”
  薛夷渊回头,却正好看见他落下了马车的轿帘,与此同时,裴家的小厮将马鞭与缰绳送到他手里。
  这下好了,竟是给他架了起来,他不接都不好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尚书令乃六部之首,叫他赶马车,他又是武将,若拒绝,怕是那些文官明日就得寻些理由参他得意忘形。
  薛夷渊将手中的缰绳攥紧了些,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向前行时,裴涿邂的声音从马车之中传出来:“薛统领忍耐一番罢,叫旁人知晓在下如此折辱你,对你没什么坏处。”
  薛夷渊咬着牙:“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裴涿邂于马车之中翻了一页书卷,却觉马车陡然向前,跑的飞快,捏着书页的手险些没收住力道,将书页扯出个口子来。
  他轻叹一声,还是将书收了起来,闭目休息。
  另一边的苏容妘则是依照记忆向驿管走去,宣穆一直陪在她身边,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开口:“娘亲,你与裴大人怎么了?”
  苏容妘原本正神游,陡然听见他提起裴涿邂,神思骤然被拉了回来。
  “为何这么问?”
  宣穆被拉着的那只手,指腹蹭了蹭她的手背:“方才娘亲与裴大人说话,拉我拉的好紧。”
  第454章 臣正欲拜见夫人
  宣穆扬起小脸看着她,透亮的眸子里映出她自己的模样,清楚的叫她心慌。
  她含糊道:“是有些紧张了,不过不打紧。”
  她有点担心宣穆再说出个什么其他来,干脆将话头转到另一边去:“我记得从前京中有一家铺子里卖笔墨,咱们去挑一挑罢,明日还得去学堂呢。”
  宣穆的注意自然而然被牵引而去,不再去想其他。
  不过这么半大的孩子,再是早慧,也深想不出来其中因由,即便是苏容妘自己也难以言明。
  时隔将近一年再次回学堂去,宣穆心中紧张,既是担心自己如今的身份会惹来非议,也是担心自己离开这段时日,再追赶不上其他学子,反过来要连累镇南王一脉都跟着受嘲笑。
  晨起时,苏容妘仅送他上了马车,未曾陪着他一起去学堂,有些事也总得他自己独身面对才行。
  他去的不早不晚,比他先去的人在自己位子上盯着他瞧,待他入座后,比他后去的一进来便注意着他,平日里相处的好的凑在一起,窸窸窣窣议论着,也不知说的是好话坏话。
  宣穆端坐着,将笔墨纸砚拿出来摆弄好,不去主动攀谈,也不理会这些眸光,自顾自将这属于自己的桌案擦拭着。
  他未曾料到,离开这么久,他的桌案竟还留着。
  不多时,倒是突然听到有人唤他:“宣穆。”
  如今他已经承袭王位,不该有人直唤他的名字,该称一声王爷才是。
  可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让宣穆不禁回眸,便见吴怀珉手持两本书站在不远处,一时间将旁侧的所有眸光也尽数吸引了过去。
  吴怀珉面色向来冷硬,可此时唇角竟挂着浅浅的笑意,分明只是一年没见,但他却觉得吴兄身上的稚气脱了大半,已然是一半成了大人的模样。
  宣穆又惊又喜,既是欢喜故人重逢,也是因他唤自己的名字而非是王爷欢喜。
  他起身向前几步,对着吴怀珉打拱:“吴兄。”
  吴怀珉虚扶了他一把:“宣穆如今已承王位,不该对我行此礼,但学堂之中无身份,我又年长于你,这礼我受一半即可。”
  他的声音变了许多,比从前更是稳重低沉,小郎君到了年岁都会如此。
  言罢,他将手中的书递过去:“我昨日听闻你回来,想你可能会继续来学堂,便提前打听了最近先生在讲那些文章整理成册交于你,没想到今日你便来了。”
  吴怀珉年长他,开蒙也更早,与他不在一处读书,能搜罗来这些,也属实是非了些心思。
  宣穆心上动容,手中的书也有些沉甸甸的:“多谢吴兄挂念。”
  吴怀珉摆摆手,他看着宣穆,其实也想问问他这近一年来过的如何,只是他也不算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先生也带着他们议过朝政,他比之以往更了解镇南王这个名头的意义。
  宣穆能回京都来,其中不知有多少因由,他若是问,虽本心关切,但还是会牵扯些其他,恐有探皇室辛秘之嫌,也叫宣穆不好回答。
  他将这话隐了去,只说些如今学堂的事,劝慰他同窗与他生疏也是情有可原,莫要往心里去。
  宣穆一一应下,这才问道:“我来了这么久,一直未曾见郭兄,我记得他从前可不会迟来的性子。”
  求学之人不论出身,他所问的便是县主嗣子郭意屿。
  吴怀珉坦然答:“三月前,县主触怒圣颜,连同县主仪宾一同被贬出京,一路向西去往凉州,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
  宣穆一怔,爹娘一同被贬,郭兄这个做儿子的,岂能留在京都之中安学?
  他心中免不得有些失望,他在京都之中的朋友不多,唯吴兄郭兄两人。
  吴怀珉拍了拍他的肩:“也莫要太过伤怀,日后总会再见,且先好生读书罢。”
  宣穆点了点头,吴怀珉便也不再久留,回去照常去读自己的书。
  今日卢先生为他授课,讲的是忠君。
  男儿不惜死,破胆与君尝。
  卢先生又析又论,免不得有些提点宣穆的意思,最后又留了一篇文章下来,算是这段时日的考校。
  宣穆来的却是不凑巧,学堂十日一考校,正好叫他给赶上,不过他也发现。
  这一日是直到了申时才放人归家,出了学堂的门,旁的学子都与他避开,让他先行,宣穆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毕竟从前他们也会因嫌恶他的身世而避开他。
  可一路出了学堂,在未上马车之极,孟学子却突然小跑到他面前,对他拱手:“王爷。”
  孟誓江从前欺负过他,往常总随在县主嗣子身侧,可宣穆记得,此前他已被逐出了学堂,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今日他亦未曾见过孟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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