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自打皇帝登记后,逐一将当初打天下的武将打发了去,如今朝中可用武将便是少之又少,能挑出来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又凑巧听了些薛夷渊的传言,自然便将这个有点印象的人给拎了出来。
  再一日早朝堂,未曾商议,直接便下旨命薛夷渊带兵带赈灾粮款前往,旨意下来后,还专程派人提点一句,若是有行迹鬼祟蓄意闹事之人,不管是流民还是其他,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尽数镇压下去。
  薛夷渊对此事早就有准备,得了圣旨神色没什么变化,倒是薛老大人忧心忡忡,当即给他叫到了书房去。
  薛老大人瞧着儿子的模样,就能看得出来他早就知晓了此事,气的胡子都跟着发颤:“我说你这几日怎得这般老实,也不跟你弟弟妹妹吵架,更是难得的听话,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薛夷渊捏着手中圣旨,马上要走了,他心之中知晓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怕是这几日便是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吵?
  他颔首低头:“您可真是想多了,这是陛下的旨意,我哪里能未卜先知。”
  他故作轻松对着父亲嘿嘿一笑:“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如今朝堂之上多少人瞧不起武将?儿子此次去若是立了功回来,到时候儿子向陛下请赏赐,把咱们家门头上的牌匾给换成金的。”
  薛老大人当即一拍桌子:“胡闹!你当这是什么儿戏?还是说你真以为自己练的那些功夫,到那种地方就能派上用场?那孟大人消失多日至今往未曾寻回,那孟家可比咱们家根基深,你若是去了,怕是倒是连骨头都吃的不剩,这若真是什么好差事,哪里能落得到你头上!”
  薛夷渊最是不喜欢听父亲这瞻前顾后的唠叨,他一直觉得,父亲太过胆小,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却又走的很慢,若非是他在皇帝面前录了脸,怕是都没人知晓京都之中还有这一户姓薛的人家。
  “别人家做老子的,都盼着儿子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怎得到了咱家就变了样子。”
  薛老大人见他这个态度更是生气,抬手指着他就要骂,却是又碍于他手中拿着圣旨不好言语不敬,忍了又忍,你你你说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完整话来。
  薛夷渊撇撇嘴,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抬手晃了晃手中圣旨:“您就别跟儿子置气了,这圣旨都到手里了,咱还能抗旨不遵不成?您这膝下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这不还有弟弟们——”
  他话没说完,薛老大人便抄起手旁的砚台砸过去,薛夷渊想躲来着,但是想着此次一别再难见,日后父亲再想打他,便是再没有机会了,他干脆站在原地没躲。
  砚台硬生生砸到他大腿上,砸得他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一步。
  薛老大人哎呦了一声,下意识就要上前,但还是握紧拳头停住脚步。
  “逆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这都躲不过去,还想着什么建功立业?”
  他转而在房间之中踱步:“不成,我得想个法子,不能叫你去,我就是这官职不要了,也不能把你放出京都去!”
  薛夷渊揉了揉被砸伤的大腿,一步一跳到了椅子旁:“您可别白费这个心思了,我估摸着,就是裴家那厮故意针对我呢,您就是想一百个招,人家想送我过去,我也躲不了。”
  他抬手摸摸官帽椅,转身便要坐下去,只是在这时薛老大人开了口:“你少装,别以为我不知你去了是做什么。”
  薛夷渊动作下意识一顿,倏尔抬眸,便见父亲手撑在桌案边沿,因上了年岁背脊有些驼弯,早已不是那个他年少时需要仰望的父亲。
  “动乱生的突然,定然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些日子先是太子,又是皇后,京都之中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想来……为的都是那些旧事,最近我听闻镇南王世子还活着。”
  薛夷渊浑身都僵硬住,看着父亲一点点回过身来,面上的冷肃,眼底混杂着怒意与焦急,让他陡然回想起来多年前父亲要举家离开杨州时,面上似乎也是这副神情。
  镇南王世子还活着的事,如今还不曾大肆宣扬过,除非有心留意,又怎会知晓这风声?
  薛夷渊瞳眸微颤,想起当初离开杨州时,自己舍不得妘娘,舍不得岭垣兄,说什么都不愿走,即便是上了马车也要人偷偷跑回去,结果被父亲打断了腿,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险些废了一辈子。
  他以为是父亲不在乎他这个不成器的庶长子,如今想来,父亲这样小心谨慎的人,当初那般着急离开杨州,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
  第401章 真是叫人担心
  薛家书房算不得多大,许是担心隔墙有耳,又或许是因近身惯了,说不该说的话时,下意识便将声音压的很低。
  薛老大人忧心至极,压低的声音似在低吼:“儿啊,你掺和到里面去到底是要做什么,你们莫不是真想着天下换一个皇帝,你去挣个从龙之功罢?这简直是痴心妄想,你当这是什么好事!”
  薛夷渊慢慢站直起身来,不再似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从未有过与父亲交心的时候,既是因父子之间这么多年来的隔阂,也是觉得处境不同,说不到一起去,天底下没有几个老子能认真去了解子女的心思。
  但此刻他却觉得有些不同,原来父亲并非是迂腐守旧,不懂他的心思,父亲比他想象的要敏锐,却也比他想象的要更为谨慎。
  他沉声道:“父亲,你还是不了解我,高官厚禄没什么要紧,我心中在乎的唯有义气二字。”
  薛老大人被气笑了:“你这毛才刚长齐的小子,说的话就是招人笑话,什么义气不义气,咱们一日又一日那是过的日子,不是什么话本子里面的江湖快意恩仇,你当你是无父无母石头缝里蹦出来了?你要是全了义气,是不是就要把孝道放到一边去?”
  薛夷渊垂下头,一时间没有应答。
  薛老大人被气的紧了,侧身去喝了两口茶水压压火气。
  “再者说,当初在杨州时,你不曾与那镇南王世子走的多近,他年长你那么多岁,还能跟你一个半大孩子玩闹?”
  薛老大人拍着大腿:“要我说就该给你早些娶门妻,再生个孩子,我看你哪里舍得扔妻扔子,去讲那什么劳什子的义气。”
  薛夷渊捏着圣旨的手越攥越紧,不可否认,他也觉得自己难全孝道,虽说父亲膝下不缺孝顺的孩子,但不代表他可以不去还这养育之恩。
  但,他脑中想起了岭垣兄的模样。
  岭垣兄伤了眼,伤了腿,如今强撑着也唯有这一个心愿,便是为镇南王世子正名,自己分明能帮上一把,却要处处小心、处处放不开,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涉半分危险之中,那他这辈子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念叨了二十余年的义气,二十多年没有服父亲的话,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却要开始自保起来,那他未免也太过怯懦,太过没用。
  他心中一直想的,便是大丈夫不畏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下辈子照样是条好汉,又如何怕这区区生死?
  薛老大人一直没听见他的回话,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动,可回头看过去,便见这个大儿子跪在地上。
  “你——”
  “父亲,儿子不孝。”薛夷渊打断他,直接给他磕了三个头。
  “儿子想过了,一定要去,也幸而儿子没娶妻生子,否则怕是要耽误人家姑娘一声,欠父亲的,若是平安归来,定是好好孝顺父亲,但若是儿子……”
  他声音有些哽咽,将那些晦气话吞了回去:“那父亲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惟愿父亲莫为了不孝子伤怀。”
  薛老大人唇有些发颤,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大儿子。
  这是他的长子,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初为人父的欢喜是因他,没有做父亲的经验未曾教导好的,也只有他。
  他们父子不和了二十多年,他一直想有朝一日儿子能听话,却未曾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儿子似也在他未曾察觉到的时候,长大了,虽然行的还是自己不同意的事,在他看来思虑也并非多周全,但这个儿子身上似有种力量,能让他愿意试上一试,想看看这个儿子所言,究竟是不是对的。
  可他是父亲,儿子不清醒,他不能更跟着一起冲动,心中想要妥协的念头与坚决不肯的冲动混杂在一起,谁也说服不得谁,薛老大人蹙眉摆摆手:“滚回你的屋子去罢,我不想见到你这不孝子。”
  薛夷渊一点点抬起头来,又郑重地叩首:“多谢父亲成全。”
  父子两个在书房里待了好半晌,薛
  母生怕二人吵起来,专程在门外等着,瞧见薛夷渊出门,忙上前去过问情况。
  薛夷渊没多说什么,只叫嫡母先去照看父亲罢。
  这领了皇差分明是个好事,薛母不知为何父子二人似吵了一架,但当初离开杨州的缘由她的知晓的,进去同薛老大人商量一番,也是劝慰一番,最后此事也一直没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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