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从前她与娘亲的炭火,是阿垣帮着背到家门前,后来娘亲走了,她冬日里就回去阿垣家取暖。
  那时候阿垣的爹娘还在世,觉得她可怜,要收她为干女儿,但是阿垣婉言将他爹娘的念头给打消,那时她只以为在阿垣心中,还是不喜她的,可后来她与阿垣越来越亲近,才知道那时的他虽还不曾知晓情爱,可却又莫名觉得,想将她视作妹妹,却不想让她成为妹妹。
  在后来阿垣的爹娘也相继殒命,他们两个一起相依为命,她便常与阿垣围坐在一个火炉旁,一呆就是一整夜。
  只是那时还是和衣而眠,如今却是能睡在同一张榻上。
  躺在一个被子里,但沈岭垣却是昏睡着的,他虚弱到身子都有些微凉,苏容妘原本平躺着只是拉着他的手,可还是只能叹气一身,转过身去抱着他,妄图用自己身上的暖意去将他的身子热起来。
  “阿垣……”
  她轻轻唤,可身侧的人却不能回应。
  心底的伤怀是难以控制的,苏容妘忍不住叹气一声,将身侧人抱的更紧些。
  次日一早,黄姑娘派来的小厮为她送水来,开门时还垫着脚要往屋里往。
  苏容妘将铜盆接过,侧身挪了一步将他的视线挡住:“你看什么?”
  小厮手上空了,便悻悻然摸了摸鼻尖:“那个……妘姑娘,沈郎君这身子,还能成事吗?”
  苏容妘眉心蹙起,有些不悦地盯着他:“怎的?”
  小厮被她盯的浑身发毛,连忙摆手:“不不,小的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昨夜原本还守,想着沈郎君或许会传水,可小的后半夜睡了去,一觉到天亮,不知有没有耽搁事。”
  苏容妘垂下眼眸,她能看得出来,这人是等着听些闺房私密事的,估计也并非是为他家小姐探听的,只是他自己好奇罢了。
  她没生气,却也没顺着他的话答,只是随意道:“你平日里守夜都是如此吗?阿垣身子不好,若是夜半用药喝水时你睡了去,可还能听见他唤你?”
  她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寻常问问,但这却给小厮弄了个红脸,支支吾吾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苏容妘见她注意被转走,顺势点点头:“我知晓了,这一路来你也不容易,我突然想到什么便问了什么,没有旁的意思,你莫要多心。”
  言罢,她直接转身进屋去,也不管留在门口的小厮是何反应。
  刚回了屋中,便见阿垣已经起了身,听到她回来,有些好笑道:“你吓唬他做什么。”
  苏容妘轻哼一声,挑眉看过去:“谁让他乱问的!还问的这般直接,说的像是我能告诉他一般。”
  她端着盆走过去,放到架子上,抬手便去把细葛布浸上。
  沈岭垣撑起身:“我自己来罢。”
  他还是不希望让妘娘来照顾他,他梳洗穿衣用饭尚可以自己来,想让妘娘看在眼中,说不准也能让她有片刻忘记自己身上的病。
  可实际上,他虽不需人照顾,但动作间到底是不如双眼能视着灵便。
  苏容妘也不多言,就静静地坐在一旁,托腮看过去。
  “今日是咱们成了夫妻的第一日,你可有事要忙?”
  沈岭垣笑了笑,似柔和的春风向她吹来:“即便是皇帝成婚,也是要休沐三日,我今日自是要陪你的。”
  苏容妘高兴了,直接起身到他身边去,直接挽上他的胳膊:“那咱们出去逛一逛罢,不必走太远,就在外面吹吹风、说说话。”
  沈岭垣自是万事都听她的,将她所说尽数应下。
  此处之外也不过丛林,唯一一点好处便是能与杨州有几分相似,在杨州,他们大部分的时候也都是在林中,那时候要活着、要吃饭,但如今却是不同了,分明年岁不大,却似花甲老人般靠着相似地方与故人回忆往昔。
  她寻了处大石头坐下,给自己和沈岭垣都穿上了厚厚的外裳免得着凉,她靠在他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从前事。
  只是还没享受多久这安生时候,谭策竟在此刻寻了过来。
  “郎君,你怎么跑这来了,叫我一顿好找!”
  谭策瞧见了靠在沈岭垣肩上的苏容妘,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低了几分:“裴尚书令了来了,郎君何时过去?”
  沈岭垣沉吟一瞬:“他带了多少人?”
  “除他以外,只有一个随侍,暗处应当也并没有埋伏,不过……他穿的是官服。”
  沈岭垣点点头,侧头时,唇角正好落在妘娘的肩头:“可愿意同我一起去?”
  苏容妘点点头,尽可能不去想裴家的那些事,将手好好放在他手心之中。
  谭策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叹息一声,在前面带路。
  苏容妘来时主动遮住了眼,这回同阿垣一起钻进马车之中,想要讨个布条来,却被阿垣阻止了去。
  “我岂会疑心你。”
  苏容妘还想坚持:“可你还有旁人要顾及,他们不会信我的。”
  “哪也无妨。”沈岭垣将她伸出来准备接布条的手拉住,抬手摸索着将马车车帘放下,“谭大哥,走罢。”
  缰绳一甩,马儿嘶鸣声音传了过来,接着马车摇晃前行。
  苏容妘约莫不出走了多远,心上有些不安,想到要面对裴涿邂时,免不得想要逃避。
  越是抗拒此事,她便越觉得马车走的实在有些快,没多大一会便停了下来。
  此处是当初与裴家暗卫分别时的矮房,裴涿邂正坐于其中。
  屋内已叫人打扫干净,还烧了上好的银丝炭,毕竟也是要说上好一会儿话,妘娘小产过,还是不要受凉的好。
  不多时随侍进来回禀:“家主,夫人与逆贼一同过来了。”
  裴涿邂站起身来,缓步出了门去。
  遥看马车一点点靠近,驾车之人眼底满是敌意,随之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弃,先看到的是妘娘。
  她发上随意挽起妇人发髻,一个珠钗都没有,身上的衣裳虽素但胜在厚实,她下半张脸隐匿在外袍毛领之下,衬得她肤色格外莹白,抬眼时与他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分明孤洁,却又能将人的视线勾过去,怎么也离不开。
  她先一步下了车,却是回头对车中那瞎子展开笑颜,而后伸出手去,将马车之中的男人搀扶下来。
  这一幕刺眼的厉害,裴涿邂竭力忍耐,才将想要把妘娘拉过来的冲动压下。
  第381章 他忮忌被她亲近的男人
  沈岭垣站稳后,苏容妘便一直拉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虽未曾向裴涿邂看去,但却避免不了余光扫到他一身绯红的官袍。
  待站定后,谭策侧立在他们二人身前,手握剑柄,防备这面前人。
  苏容妘觉得似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灼热到让她难以忽略,到底还是没忍住朝前望了一眼,果真对上裴涿邂那灼热双眸。
  绯红的官袍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形,那股难以忽视的压迫之感倾压过来,那双眸里却是克制与隐忍,似将所有暗潮都压下。
  苏容妘有些不自在,稍稍向沈岭垣的方向挪了一步。
  裴涿邂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眉头当即蹙起,眼底染上阴鸷,只是将染着不
  屑与敌意的视线投向沈岭垣时,却见他因目盲还什么都没察觉,倒是没忍住嘲讽一笑。
  视线流转间的门道沈岭垣虽是未曾瞧见,可确实能听见这笑声,当即意识得到了些什么,将妘娘向自己身后拉了拉,率先一步唤他:“裴大人。”
  裴涿邂眉峰微挑,转身向屋中走去:“外面凉,沈郎君不怕自己的身子骨吃不消,也要顾虑一下妘娘才是。”
  声音不清不淡传入耳中,言语之中是与苏容妘难以遮掩的熟落与亲近。
  苏容妘咬了咬牙,没去回应他这话,却是下意识握紧了沈岭垣拉着自己的手。
  “无妨,你我已成亲,从前那些事都已过去了。”
  苏容妘听着身侧人轻声安抚,将心一点点放沉下来,稳步跟着一同进了屋中,也想听听看,裴涿邂要说些什么来。
  这茅屋她不久前才来过,如今看内里陈设已是全然不同,桌椅接换成裴府常用的,茶盏炭炉亦是不俗。
  谭策最后一个入门来,反手将门关上,屋中连主带仆一共五人,他率先一步道:“裴家果真的阔绰,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竟也弄出这般大的排场。”
  裴涿邂不紧不慢倒了杯茶,先推到苏容妘面前:“这是孙大夫给你准备的药茶,喝了于你身子有益。”
  苏容妘看着面前握着杯盏的修长指尖,一时滋味难明,下意识蹙了蹙眉。
  被人牵挂是好事,但被裴涿邂一直牵挂着,却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见她不喝,裴涿邂也不着急,只抬眸扫了一眼抱剑站在门口的谭策:“我毕竟是只身前来,总要防备一下,不过河东裴氏自小见惯了的东西,尔等眼热,也属平常。”
  谭策本就是习武之人,寻常也习惯在言语上如何,故而立刻晃了晃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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