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还是跟着小郎君罢,我也会些拳脚功夫,若是路上有什么事,我也能护一护他。”
  如此当然是最好,苏容妘的心放了大半,直接送着几人离开。
  转而回头时,便正好见谭策用手肘顶了顶坐在石凳上的沈岭垣:“你比我强,我媳妇和孩子都没了,你非但把媳妇找回来了,还白得这么大个孩子。”
  他忍不住感慨:“常言道月子仇、恨破天,当初你嫂子有孕的时候,白日里吃酸的,临睡前又要吃辣的,我是起早贪黑的伺候,她脾气不好我也是忍气吞声哄着,倒是你有福气,直接将那些都越过去,跟媳妇见了面,她更是一点都不怪你,还对你死心塌地。”
  沈岭垣出来吹了些风,面色有些不好,故而没说话,谭策也没怪他。
  毕竟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毕竟谭家嫂嫂和小侄子,五年前百年已不在人世。
  苏容妘见状几步回到沈岭垣身边:“阿垣,你不出来送也是行的,吹了风岂不是身子要更难受?”
  转而,她又对着谭策道:“谭大哥,你可知……嫂嫂和侄儿如今葬在何处?”
  谭策苦笑:“哪有什么葬不葬的,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估计此刻早就随风飘走了,我也五年未曾归家,连衣冠冢都未曾给他们立。”
  他转而拍了拍沈岭垣的肩膀:“不过快了,咱们就快成了,到时候我直接回杨州哪里都不去,就守着你嫂子过。”
  这种话说起来未免沉重了些,沈岭垣的面色亦愈发苍白几分。
  苏容妘看着担心:“咱们接下来去何处,这地方应当是你们专程用来见我的罢?现在要回哪去,你们如今所在之地,可方便我过去?”
  沈岭垣犹豫一瞬:“妘娘,其实你可以不同我走的。”
  “不行。”苏容妘不想让他再费口舌劝,固执道,“我想跟在你身边,你如今身边也需要人照顾。”
  年少时是他照看她,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沈岭垣笑的温和又随意:“好。”
  转而,他对着身侧的谭策道:“谭大哥,有劳了。”
  苏容妘看着两人,免不得一怔。
  下一瞬,便见谭策叹气一声,迎面向她走来。
  苏容妘瞳眸睁大,当即明白了其用意,又急又气又恼:“沈岭垣,你不可以!”
  她几乎没有连名带姓唤过他,甚至还是这般厉害的语调,她转身就要躲过谭策想沈岭垣靠近,只是下一瞬脖颈到底没躲过去,挨了一记手刀,她只觉眼前一黑,直接向前扑去。
  沈岭垣似有感应一般,将人直接抱了个满怀。
  她比记忆之中,也轻了些,想来是这五年来并没过上什么安生日子,也或许是失了孩子,身子的亏损一直未曾调养过来。
  他无奈垂眸,眼前尽是一片虚无,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怀中人的热意与重量。
  “沈郎君放心,我手上有准头。”
  沈岭垣点点头:“有劳再寻一辆马车,换一条路送到杨州,叫个机灵些的人罢,妘娘醒来定要跑回来的,免得被她给糊住了。”
  谭策应了一声,这是身为下属来应的,只是出于私情,他还是忍不住道:“真要如此吗?你和他们母子两个这才重逢,而且你的身子——唉,何不趁着最后的光景及时行乐?”
  沈岭垣浑浊的瞳孔之中晦暗无光,即便是将怀中人抱得再紧,也早晚要松开手。
  “不管不顾拉着她行乐吗?”沈岭垣轻轻摇头,“我舍不得。”
  即便是他心中清楚,一切都要以妘娘的意愿为先,他不能为了让自己安心,将妘娘推开。
  可是他越知晓妘娘不会愿意离开他,越是深刻感受妘娘对他的情意是宁可与他同死,他便越是想要将妘娘强留人世。
  即便是明知妘娘许是会在他死后伤怀,他也想要让她好好活着,离开京都这漩涡远一点。
  她自小孤苦,亦未过什么好日子,他曾经想为她谋出一片安稳天地却终究事与愿违。
  他尽力去寻她下落,即便是拖着病体残躯也要把五年前分别时的承诺兑现,只是他终究是活不长久。
  那便将她强留在人世罢,五年前她知晓他身死后,也坚持到了五年后的今日,那便就当做他五年前就死了。
  让她好好活着,也替他将他那份活出来。
  第369章 夫人的丧事,也该着手准备起来
  叶听知道夜里才寻了机会给裴府送消息过去,既要瞒过沈岭垣的人,又要背着些宣穆,她的信上也没法将事说的太过详细,只是简简单单两行字——
  奴婢宣穆南行至杨州,妘娘虽沈留京都。
  信递到裴涿邂面前时,他还有一瞬犹豫要不要看,毕竟若是叫妘娘知晓,定是要生他的气。
  只是架不住心中挂念,到底是将信给打了开。
  待瞧见上面的内容,他面色瞬时沉冷了下来:“来人——”
  门外随侍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听命。
  “派人两批人去,一方护住宣穆,另一方去寻夫人踪影。”
  他将信向前一递,随侍接过查看,当即明白为何家主会这般吩咐。
  略犹豫一瞬,他还是开口:“家主,属下其实擅作主张,一直派人跟在夫人身侧,夫人被打晕送上了马车,此刻亦是向南走,但却与小郎君走的并非一路。”
  裴涿邂神色一凛。
  随侍察言观色,当即跪了下来:“主子息怒,是属下愚见,料想主子定是舍不得夫人离开,属下私心也是不愿有旁人对夫人下手,这才擅自派
  了人过去,还请主子恕罪。”
  说是擅作主张,但实际上还是观主子心行事,主子分明舍不得,那即便是说了不必派人跟着,也不能全然依照主子的命行事,否则到时候主子问起来,说不准照样要落下一顿责罚。
  就像此刻,也是幸而派了人跟着。
  裴涿邂面色不愉,但也懒得分出心神来责罚他,只冷冷道:“叫人在暗中护着夫人周全即可,若非有什么意外,莫要现身,至于你——”
  他眉心蹙起:“你心中既知晓擅作主张,便去领罚。”
  随侍应了一声,退出去时心中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屋中只剩下裴涿邂一人,他这几日已如常上朝,为着巡查赵家人踪迹与牵连,亦是忙得昼夜难分。
  如今突来妘娘的消息,就仿若将他从溺水之境给陡然拉了回来,让他能喘息几口气,亦将他的命又续上些。
  妘娘既是被人给打晕的,是沈岭垣自知行危险时,主动放了妘娘离开?
  那妘娘如今是如何想的?
  私心里,他希望妘娘对沈岭垣心寒,若是她愿意,他便能想办法为她安排一个新身份,届时就如同他承诺的那般,用十六抬的花轿将妘娘迎娶回来。
  但相处这么长时间,他也知晓妘娘性子,她骨子里就倔得很,认准了什么便不会回头,若是她醒来知晓自己被沈岭垣送走,定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跑回去。
  他此刻叫人看顾着,便是有这个考量在其中,妘娘若是跑了回来,孤身一人路上难免危险,有他的人在暗中护着,不管她想做什么,都能保她性命无虞。
  裴涿邂阖上双眸,再睁开眼时,看见面前的公文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心绪全然被妘娘牵绊,他甚至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竟在这种时候,也觉得意料之中,还想为妘娘做打算。
  今夜他还是素在正院之中,过了子时裴浮若院子里的嬷嬷为他送了吃食来。
  “家主,您这几日公务繁忙,三姑娘心中担心您,您是家中顶梁柱,二姑娘眼看着要出嫁了,您若是将身子熬倒了可如何是好?”
  裴涿邂沉默着,却也并没有应声即刻休息。
  但他的心却觉有一瞬安宁,这府中,也并非只有他一人在思念妘娘,妘娘的离开,将浮若的玩伴也带离了去,浮若与他的心境也能有几分相似。
  “叫三姑娘不必挂心我,平日里若没什么事情,多去陪一陪她二姐姐,不日便要远嫁,她们姐妹二人再相见也难有定数。”
  嬷嬷领命去回话,她一走,屋中再次陷入沉寂。
  他这边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公事私事混杂在一处,得一样一样的办才好。
  这夜安生过去,第二日一早,裴涿邂便命人向宫中告假,顺便请了个太医回来,言夫人病重,恐是油尽灯枯之相。
  他一次两次在皇帝面前表露在意这个妻子,就是连带回府中的三个秀女也不曾去留宿过,此刻再向皇帝提起有关妻子的事,不管说什么,皇帝皆信他所言。
  这段时间他也查出一个赵家留在京都之中的暗桩,皇帝憋闷了许久的火气终于能寻出一个地方宣泄,故而对旁人旁事也宽厚了许多,经他一提,未曾犹豫便拨了个太医入府中来。
  此刻苏容婵病恹恹地躺在正院之中的一间偏房内,裹在眼皮下的眼珠子滚了又滚,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似沉溺在梦魇之中,连带着额角也跟着出虚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