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她看了看立在一侧的叶听,一时气恼,猛甩了一下袖子,带着丫鬟离去。
叶听见她出了月洞门这才送了一口气,小步进了屋子,轻声说着此行都准备了什么东西,问她可还却什么。
苏容妘的心思不在这事上,也没有几句话听到耳朵里,随口应了两声。
叶听看着她神色,又想起二姑娘,还是想着能从中调和:“夫人,其实二姑娘也不容易,她这次来寻你也是有意修好,左右也是要一同去成佛寺的,何不趁此机会缓和关系,去了也有个伴儿。”
苏容妘侧眸看了她一眼:“我与她,修好?”
叶听听她语气不对,犹犹豫豫点头。
苏容妘嗤笑一声,若她打算一辈子留在裴府、留在裴涿邂身边,自然是要想办法与他的亲眷们调和关系。
可她不愿意如此,更不愿意为了一个男人陷入这种需要忍耐、讨好的境地。
“她要与我缓和关系,我便要由着她?”苏容妘凝眸看过去,“这又是凭什么,她当初因蒋小公爷的事针对我与宣穆,我却要因为她有意修好,便将那些事都忘了去?”
叶听未曾想她会如此反应,唇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容妘却是笑看她:“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与她之间的过节?”
叶听微微颔首,避开她的视线。
裴府虽然大,但她是家主身边的人,得知消息自然灵通,当初二姑娘与夫人动过手的事,她也听说了。
不过她方才确实没想起这件往事,过去的时间久了些,身份处境也有了变化,她未曾想过夫人还会在意这个。
苏容妘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低声喃喃道:“棍子打在谁身上,疼到了谁,谁才会记得更清些,当时裴涿邂罚了她抄书,我便没有再追究,但不代表这是未曾发生过,若当时我去的再晚些,我不敢想宣穆会被如何。”
顿了顿,她又填了一句:“裴家的人,我一个也不喜欢。”
她的声音不大,可因屋门未曾关上,她的声音还是飘到了外面。
裴涿邂回来时,正好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脚步顿住,黑夜之中的一双眸子望着屋内,头顶黛瓦将屋内人笼罩,却也将他隔在了外面。
“家主,这……”
随侍犹豫开口,裴涿邂暗色的眸子如一汪死水般沉寂:“回书房。”
秋末的天冷的快,夜里下了一场薄雪,未等到天亮就已化了个干净。
不管怎么说,苏容妘都因入了京都,过了这五年来最暖的一个冬,甚至晨起时不是见叶听给她拿了带着毛领的外袍,她都不知下了雪。
她这次起的实在是早,宣穆也知晓她要出府,去学堂前还来同她一起吃了早膳。
毕竟是随皇后出行,阵仗不能弄的太夸张,苏容妘上马车时,叶听往不远处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苏容妘察觉到她的不对,顺着往远处看了一眼,只见裴浅苇带着人缓步出来,她顿了顿,到底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将马车帷幔放下来,免去不必要的寒暄。
只是马车之外不止有裴浅苇,裴涿邂亦立在不远处。
他今日也要离京,本是奉命办事,他原本想将妘娘送去皇城处,皇后身边之人看在他的面子,想来不会太过为难她。
只是……她似并不想领这份情。
裴家的人,她一个也不喜欢。
是当真一个也不喜欢,还是因为他,而不喜他的家人?她之前,不是还很喜欢浮若?怎得如今裴家的人,谁都入不得她的眼。
裴涿邂自嘲一笑,翻身上马一勒缰绳:“走罢。”
皇城下,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皆在此行之中,管是平日里家底多深厚,在这个时候都不敢太过张扬,不管多少年岁皆是素衣素钗,一副为太子披麻戴孝的架势。
苏容妘立在其中并不扎眼,但因着裴涿邂的缘故,倒是有许多人都想见一见她这个鲜少出门的裴夫人。
她立在人群之中,视线扫过众人,心中滋味难明。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日,周遭之人都是达官显贵,她明明该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却又莫名处于这群人的中心。
她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与裴涿邂这点偷梁换柱的把戏没人
在意,所有人都好似糊了一层假面,陪着皇后来演丧子之痛。
故而旁人都在一边垂眸表露哀戚,一边四处观望时,苏容妘立在人群中央,明晃晃轻笑出声。
这一反应连叶听都吓了一跳,忙拉她的宽袖,低声提醒:“夫人——”
可到底是她的反应太过明显,皇后的仪仗刚落定,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点了她的名。
“裴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众人俯身高护皇后千岁,她亦被拉着一同俯身,待随着众人被一同免礼后,她才开始回话:“回娘娘的话,没有。”
她答的不卑不亢,甚至面上神色都未有松动,旁人看热闹,唯有叶听为她紧张。
皇后仪态雍容,但瞧着比前两日见到时更加憔悴,彼时看向苏容妘的神色之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裴夫人方才,可是想到了什么欢喜的事?”
她的语气难辨心绪,饶是裴浅苇想帮着说上两句话,也不知从何开口。
皇后凤眸眯起,来自上位者的压迫之感让人难以忽略,她意味深长道:“还是年轻好,好事坏事皆如过眼云烟,不似本宫,遇到些小事,便是半点都笑不出来。”
第313章 隐秘的念头被探破
皇后会当众发难,此事谁都未曾想到。
许是因裴涿邂的缘故,也许是皇后受不得这种刺激,她已没有精力去挑选发泄的人选。
但苏容妘颔首回:“并非是欢喜,而是唏嘘。”
“只是突然发觉,世皆无常,会必有离,原是这个意思。”
皇后也是礼重佛法之人,听她所言便知是佛经中语,一时间陷入沉思良久难以回神。
苏容妘原本看的佛经不多,但是为着能更像苏容婵些,她也逼着自己看一些,免得真问她些什么她答不上来,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也不算是白看。
不长不短的沉默后,皇后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抬步辇的人继续向前走着。
这便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众人的注意缓缓向皇后移转,而后各自上了马车,随行向前。
趁着旁人不注意,叶听这才敢缓缓送一口气,苏容妘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率先上了马车,还回身招呼她:“愣着做什么,还不上来。”
叶听此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赶忙几步跳上马车去。
苏容妘为她倒了杯茶,看着她这副劫后余生般的模样,轻轻摇头:“怎得紧张成这样。”
叶听心有余悸:“夫人,往后可不能再如此了,同行之人都是权贵,一言一行皆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今日幸而是皇后瞧见直接就说出了口,也幸而被您掲过去,否则奴婢真不敢去想后果。”
苏容妘捏了捏她的手:“她素有贤名在外,若非是因为太过悲切没能控制住脾性,她也不会直接开口,但有那么多人在,她定然不会太为难我,何必担心这些。”
叶听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闭上了眼眸,便只能将那些叮嘱的话咽回去。
成佛寺离京都不算远,但有皇后仪仗在,走起来所有马车都要合规制,故而行进就要慢一些,裴涿邂此刻带着人从南门出行,拐出官道后,远远看过去,正好能依稀看见行进队伍。
只是往过去一眼,苏容妘的马车便正好闯入他的视线,裴府的纹样露在马车顶部,窗帘帷幔都遮掩的不露缝隙,他看了一瞬,这才将视线收回。
随侍勒紧缰绳上前一步:“家主,可要属下去给夫人带句话?”
似是心中隐秘的念头被探破,裴涿邂眉心微蹙,言语冷漠不带情绪:“不必了。”
他翻转手腕将缰绳多缠一圈,高马随之加快脚程,彻底行入管道再见不得另一边的行踪。
苏容妘跟着到成佛寺时是午时刚过,高台石阶就在不远处,不管是何种出身之人,来了此处都要一步步亲自踏上去。
若是皇后娘娘不在,许是还能叫下人抬上去,但皇后娘娘都亲自一步步走上山顶佛寺,其他人又哪里敢比皇后豪奢。
无人敢有怨言,想得开些就全当是为自己与家人积些福德,而皇后走在最前面,略有泛红的眼眶被凉风一吹,将不符她身份、不该落下的泪散在眼角细纹中,繁琐的素衫裙边落在了台阶上,分明身后有许多人,但她好似仍旧形影相吊。
裴浅苇上过成佛寺不止一次,寸步不落跟在皇后身边,此刻也不知在同她说些什么,这路苏容妘上次来时并不觉得多辛苦,可此次似是有身子的缘故,刚走了几步便开始有些喘气不匀。
她干脆停下脚步,看着上首人的身影,下意识问:“叶听,皇后如今多大年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