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迷迷糊糊间,她随口回道:“我不要,你还是给旁人留着罢。”
  裴涿邂似是生了气,稍稍起身覆压过来:“你说的不对,重新说。”
  如何才能算是说的对,是要欢喜将此事应下?
  苏容妘深思彻底陷入梦中,再没有回他的话。
  也许是因他这番言语,苏容妘好似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世子妃给她安置的小院中。
  从前的她在屋中绣盖头,而梦境中的她成了旁观之人,立在院中看着屋中的自己影子映在明纸糊过的窗子上,而外面的阿垣蹲坐在窗子下,守着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眼眸之中满是缱绻爱意,探出手去抚映在窗子上的影子。
  她心口堵塞发疼,她曾经十分后悔,何必守着那狗屁规矩,以至于让她与阿垣许久未曾见面,结果再见面时便是杨州动乱的分离。
  她想上前去,下一瞬眼前一切尽数变化,她陡然坐在了花轿之中,眼前的一切被头顶的盖头遮掩,耳边传来媒婆欢喜的声音:“裴苏姻缘已缔结,百年好合福禄传……瓜瓞绵绵、尔昌尔织,以白头之约……”
  她记得这是她在苏容婵成亲那日,被关在苏府之中听到的外面热闹欢喜声,可陡然间,这成亲的人换成了她。
  这梦可怕的很,苏容妘呼吸急促起来,挣扎着要下花轿,可却被人陡然间拉上手,一把扯出了花轿之中,眼前的盖头被挑起,让她骤然对上裴涿邂那双含着笑的眉眼,素日沉冷的声音似暖融春水般:“妘娘,我终以十六抬的花轿,抬你入府。”
  梦境戛然而止,苏容妘骤然睁开眼,额角早已不知在何时渗出细汗来,而昨夜入睡时在她身侧的裴涿邂不知在何时已离开,床榻上只剩了她一人。
  意识到是梦,苏容妘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抚上额角,瞬时又揉了揉眼,以此来缓和心绪。
  若非是这梦,她都要忘记当初嫡妹成亲时的场面,苏府的欢声与她无关,只有那碍眼又刺目的红绸,直到三日回门时,嫡妹寻上她,将她带到了裴涿邂面前,说要接她入府。
  那时是她第一次见裴涿邂,此二人回门时都是坐两台马车,而裴涿邂坐的那马车车帘被掀起一角,能看到他身着一身素色长袍,颀长的身子随意坐在马车之中,手中拿着书,那双好看的眉眼闻言淡淡扫到她身上。
  而后他开口,亦是定下了她那时的命运:“随你。”
  她被带入裴府之中,当夜便与这仅见过一面的人,在看不清彼此容貌时,做了夫妻之间最亲密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恍如隔世,她亦即将离开裴府,永远不会掺和到这些人、这些事之中。
  只是如今她看着床幔,却觉心中又慌又空,喘气也有些不顺畅,晨起时害喜的感觉尤为明显,没等她这口气喘进去,她便忍不住起身去捞旁侧的痰盂,直接吐了起来。
  这番声音自是惊动了在外
  守着的叶听,她忙进来服侍,还叫人找出了提前备好的果子和茶水。
  早上肚子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吐过后苏容妘更觉得胃里灼烧般难受,眼前看东西亦是不清晰。
  她半坐在地上,头枕靠在叶听怀中大口喘着气,只是视线清晰后却瞧见床旁的小案台上放着一本书。
  “那是什么?”苏容妘气力不足,轻声开口。
  叶听顺着看过去,犹豫一瞬才解释:“这是家主留下的,说您在家中若是没什么事,便练一练这字。”
  “您的字同私牢那位太像,家主瞧见了,很不喜欢。”
  第300章 有一个人能替代他
  叶听的声音在脑中嗡嗡作响,苏容妘语塞到极致,没忍住嗤笑一声。
  “有劳,扶我起来。”
  苏容妘借着她的力道,费劲起身坐回床榻上去,抬手将那本书拿过来,展开瞧只觉得上面的字眼熟至极。
  她想起裴涿邂曾给过宣穆的书,上面批注与这书上的字迹相同。
  “他让我练他的字?”
  见叶听点头,苏容妘忍着将书册直接扔到痰盂里的冲动,随手把书册甩到一旁。
  当初阿垣手把手来教她时,她并没有旁的心思,只因能读书识字而开心,在后来情窦初开,她常因自己的字能与阿垣有几分相似而暗自欣喜,这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习惯与痕迹。
  她的字是阿垣教的,又凭什么要扔下去学旁人的字?
  本就因身子不适而蹙起的眉,如今蹙的更了些,叶听见状,忙安抚她:“夫人身子不适,今日不练便不练罢,家主也是忧心您在府上憋闷,这才想着如此,并非是逼着您非练不可。”
  苏容妘没说话,视线亦不再愿意落在那书册上,叶听也不敢顺着她心意将书册拿走,只能服侍着她穿衣,催着赶紧将早膳摆出来。
  苏容妘白日里闲着没事做,寻常人家的夫人,即便是没有子嗣要教养、婆母要服侍,也是要对内管府中账册,对外与各个府上走动,怕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的。
  而她只能在府中静等着,等着宣穆下学回来那短暂相处的时辰,再等着裴涿邂回来将其应付过去。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向叶听打听:“你可知私牢那边如何了?”
  叶听抿唇犹豫开口:“吃喝不愁的,昨夜家主还去见过他,嘱咐了要看守的人好好看顾他呢。”
  苏容妘一怔:“他昨夜去了私牢?不是去见裴大姑娘?”
  “去了,都去见了,大姑奶奶带着二姑娘走了以后,家主这才去的私牢。”
  苏容妘袖中的手不由得攥紧,生怕裴涿邂对阿垣如何:“你可知他们说了什么、发生什么?”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在叶听心中都有衡量,私牢那位挨的那一踹也怪不得旁人,谁叫他在屋檐下还学不会低头,但此事是万万不能让夫人知晓。
  她笑着打圆场:“家主知晓夫人您在意私牢里那位,哪里能真做些什么,不过是说两句狠话罢了。”
  苏容妘心里不放心,想要去看一看阿垣。
  可不等她开口,叶听便猜到她心中所想,先一步回绝了:“家主昨夜不过是去了私牢一趟罢了,您便这般放心不下,若是让家主知晓,岂不是要心寒,更要再生事端?”
  她委婉又填了一句:“夫人可莫要想着去私牢,您还怀着身子,今日害喜又这般严重,即便是不想着家主是否愿意,也合该想着私牢那位知晓了,可会多想。”
  这种事对男子来说终归是难以接受的,即便是冲着过往的情谊,会体谅她处境的不易,也不代表能扛得住人在自己面前害喜的刺激。
  苏容妘知晓阿垣在意她、体谅她,不会介意这种事,但不代表阿垣不会痛心伤怀。
  她想了想,到底是没再继续坚持要过去,只能托付叶听,若是有什么旁的消息,定是要及时告知她。
  苏容妘视线望过窗外,眼底的落寞遮掩不住。
  从前不知对方身在何处,蹉跎五年未曾重逢,如今分明都困在一个宅院之中,却仍不得相见,咫尺天涯最是难挨。
  原以为今日又要这般熬过去,未曾想刚过了晌午便听见宣穆同旁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叶听姨姨,我娘亲可还睡着?”
  其实她平日里也不会睡太久,只是有时裴涿邂同她在一处,有些事有些话总归是不方便孩子知晓,便只能托词说她睡下了。
  她直接走到门口去,对着虚掩着的门外道:“宣穆回来了?”
  叶听没阻拦,门下一瞬被推开,宣穆进来时还背着读书用的布包,分明是刚回来的模样。
  他鼻尖红红的,进来后直接扑入了她怀中。
  苏容妘当即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
  “今日皇室发了讣告,太子殿下突发急症殒命,要以国丧之礼待之,这边学堂也跟着下了学。”
  苏容妘顺着他软绒的发抚着他面颊:“那你哭什么?”
  宣穆吸了吸鼻子:“太子殿下正值壮年,听说皇后娘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哭的不能自抑,我就想娘亲了,要是我走了,娘亲定也会这般伤心。”
  苏容妘听到此处才松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你才多大,就开始想这些事,皇家的事同咱们远着呢。”
  算起来皇帝于宣穆,是有灭族之仇,虽则那时他尚在生母的肚子里,她也不想让他背负什么仇恨,但若让他因为皇室出事而伤怀,这可有些说不过去了。
  宣穆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埋在她怀中,声音闷闷的:“我算过了,从我去学堂开始,每日最多只能跟娘亲见一个时辰,日后读书的年头久着,待我有了功名亦或者找了活计,怕是见娘亲的时候更少,可一辈子才能活多少年?”
  越说他便越是抑不住的难过:“要是我也如太子外早早离去,岂不是独留娘亲一人在世上。”
  苏容妘眉
  心一跳,不知他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荒唐话,只顺着他的言语接了一句:“难不成你还要将我带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