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他见状如此,心中免不得生起愁绪,这胎难保,定是格外消耗她的气血,否则平常怀了孩子的妇人,也不至于嗜睡这般严重。
  他叫人拿出个小毯子来给她盖上,就这般一直陪着她,只是今日宣穆下学早了不少,回来时妘娘还没醒,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宣穆顿了顿,但还是很守规矩地上前几步,对着他拱手施礼,轻声唤了一句:“姨夫。”
  裴涿邂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书递给了他。
  宣穆莫名捧上了一本书,还不明白其中用意,裴涿邂便已经起身向屋中走去。
  他生的高大,即便是因伤走路算不得快,但宣穆要跟上他的步伐也得加快些脚步。
  他还太小了,看裴姨夫时也使劲仰头才行,对裴姨夫来说,他是半点威胁都没有,像个随意能被人揉搓的豆芽菜。
  他微微垂下头,觉得自己长得还是太慢了些,可此时裴姨夫却停下了脚步,幸而他反应快,否则真要撞上去。
  “你做诗文不好,这本六朝文絮是我儿时所读,上还有注解,于你应当有用。”
  宣穆的头仍旧低垂着,看着手中的书出神。
  若是放在以前,他定然是极其欢喜的,可如今看这书,就好似在看娘亲的卖身契,似乎若是自己接受了,就是同意将娘亲彻底给了他。
  这番心思自是瞒不过裴涿邂,他轻笑一声,直接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我与你娘亲的事,本牵扯不到你身上,我自认为此前带你并不算薄,日后待你也不会差,但细细分来,此后与从前还是有分别。”
  宣穆终究还是小,被他揉的摇头晃脑,待他收回手时,还险些没站稳。
  “读书之人大多都不会愿明珠蒙尘,我也不能免俗,如今的朝中事你不知,但想必我说你也能听懂些,陛下看重书院中的学子,若你日后能有什么前程,自有我一份提携之恩,我从不图什么涌泉相报,只是万事留一线,便不会有走投无路的一日,但如今却不同——”
  裴涿邂语气多了些怅然:“我心中有你娘亲,想必你也能听得懂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你如何,更多也是因你娘亲,你不必觉得收了我什么东西便拿人手短,将这些好处都记在你娘亲身上便是。”
  宣穆捧着手中的书,一点点抬头来望他:“可你是我姨夫,你现在心中有我娘亲,日后换成别人,我娘亲该怎么办?”
  裴涿邂没想到他这般小的年岁,还能懂这些,不由失笑:“不会。”
  大人的事不能与他说的太细,他只是意味深长道:“我们之间的事,并非如表面寻常人所看到的那般,所见所闻皆可作伪,宣穆,万事需得凭心而看。”
  宣穆这回不说话了,但心中却也是在回想自己入府后的一切。
  他愈发觉得自己长得太慢、年岁太小,有些事娘亲不会告诉他,甚至连裴姨夫说的话他也有些听不懂,那些使他迷茫的事,在大人眼中好像都是点到为止、心照不宣。
  裴涿邂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叮嘱一句:“你娘亲身子需要静养,不许再向白日里那般扑过去。”
  对于娘亲的事,不管裴姨夫说的是真是假,宣穆都愿意去听一听,毕竟有关娘亲身子,绝不能带着侥幸的心思马虎了去。
  可待他跟着裴姨夫轻手轻脚出了门去,走到院中,裴姨夫就这般当着他的面前,凑近娘亲身边去,直接将娘亲打横抱了起来。
  他双眸舒尔睁大,合着不许他扑到娘亲怀中,娘亲却可以被他随便抱着?
  第252章 她身子很软
  裴涿邂的动作很轻,并没有想将苏容妘吵醒的意思。
  她这时候的身子也很软,乖巧又顺从,当然也是因为她没有意识,否则定要挣扎起来。
  裴涿邂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腰际,一点点将人抱起,就如同当初将倒地昏迷的她救起时一样,抱的又稳又小心。
  往回走的时候,苏容妘眉心动了动,似有转醒的意思,但裴涿邂抱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她便在裴涿邂胸膛与脖颈处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过去。
  宣穆看在眼里,急的直跺脚,随着裴涿邂往屋里走的步子绕在他身侧,可就是踮着脚也看不见娘亲模样。
  当着宣穆的面,裴涿邂还是有所收敛,只将苏容妘放到床榻后为她掖了掖被子,回身便一把将要靠近的宣穆捞了起来,直接往外走。
  宣穆双脚腾空,没控制住闷哼一声,但却怕吵到娘亲,等着出了门才道:“我要守在娘亲身边!”
  裴涿邂单手搂着他出去,身后的门便被侍女关上:“你娘亲是睡了,又并非是重病卧床,你蹲守在她身边,她醒了以后岂不是会因让你担心而自责?”
  宣穆这下不说话了,就任由他捞着自己,待走到躺椅旁才被放下。
  他呆愣愣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模样有些可怜。
  裴涿邂又抚了一把他的头顶:“又不是不让你见,待她醒了你再进去便是。”
  “娘亲究竟生的什么病?”
  “不是与你说过,只是呛了烟。”
  宣穆回身昂头看他:“可呛烟为何会怕人冲撞?”
  “身子虚罢了。”裴涿邂垂眸,“你问的再多,你娘亲的病也好不得,你现在不明白,过些时日便懂了。”
  宣穆还是不放心,裴涿邂便叫他在院子里读书,以此静心。
  待苏容妘醒来,便瞧见宣穆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守在她床前。
  她抬手将他的眸子遮了一下:“怎得这般看着我?”
  睡过这一觉身子感觉舒畅多了,她直接起了身,拉宣穆坐到自己身边来:“什么时辰了,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挺早。”
  宣穆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可看不出她究竟是生的什么病,只能含糊道:“是早了些,但我功课都做好了,姨夫说今晚愿意把娘亲还给我。”
  苏容妘被他这副得胜的模样逗笑,也是意外裴涿邂竟愿意如此。
  但她懒得去琢磨裴涿邂究竟有什么打算,她只要能与宣穆在一处,便已觉心安。
  这夜里注定有人不安稳。
  薛夷渊面色难看地出了裴府,未曾直接回家中去。
  因着他得皇帝钦点查案,来往薛府的人多了起来,但大部分都是要与他爹结交而非是他,且多数都是薛老大人的旧友。
  朝中人大部分都在观望形势,与薛家较好的人心里也有成算,真交好的人不在乎朝中这点起伏,一般交好的便是觉得若薛家如何,左右都会被连累,倒不如将关系走的紧一些,赌一把若薛家庶子发达了,能不能看着这份投靠的交情跟着得些好处。
  可自打皇帝下令杖责裴尚书令开始,薛府这回是安静了下来。
  薛老大人知晓此事后斥他冲动,胡子都要竖起:“枪打出头鸟,你被陛下推出去当了靶子,裴家不能把陛下如何,难道还不能收拾你吗?”
  母亲在旁宽慰着父亲:“既入了陛下眼,是福是祸都得受着,老大不过是秉公做事,一回来你就训了他,你这是要让陛下如何想你?”
  薛夷渊不想看着家中人为此事烦忧,夜里没有回家,寻了一处酒肆。
  酗酒伤身,自打上次他吃多了酒,险些对妘娘做了不好的事,他到如今再没沾过一滴酒水。
  听曲子说书那是心绪好的时候去做的,愁闷的时候还是来酒肆最为应景,就是坐在其中喝茶免不得要被店家多看几眼。
  “瞧着薛统领这副样子,看来今日裴府这一趟,走的并不顺心。”
  吴尘寂靠近过去,毫不客气地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端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茶水入口,他手上一顿,不由失效:“薛统领这癖好倒是有趣,以茶代酒竟用在了这里。”
  薛夷渊不耐烦看过去:“吴大人跟踪我?”
  吴尘寂也不迂回:“这是自然,如若不然你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给他交代。”
  提起沈岭垣,薛夷渊的神色暗淡下来,耳边似再次回荡起裴涿邂的声音。
  妘娘有孕了。
  当时知晓妘娘和岭垣兄有了宣穆,他虽也震惊,但细细想来,他们二人自小相识、情深意笃,有了孩子也觉理所应当。
  可裴涿邂怎配?他见过妘娘倾心一人的模样,若她真的对裴涿邂有情,他怎会看不出?
  京都之中,妘娘只与自己一人相熟,自己也先岭垣兄一步与她重逢,却仍旧未能护住她,甚至在这紧要关头,竟来了这么个孩子。
  他又如何对得起岭垣兄?
  吴尘寂看出他神色的不对来,调笑的语气也收敛了起来:“怎了这是,裴尚书羞辱你了?”
  薛夷渊自嘲一笑:“没有,是我没用。”
  他抬眸去看面前人:“我还想去见他一面,有要紧事要同他说。”
  “你别看我,我也没办法。”吴尘寂无奈摇头,“现在是不成了,已经有人盯上了我,想来薛统领那边的尾巴也甩不干净,稳妥为上,如今不能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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