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苏容妘看着宣穆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只能叹气一声:“姨母也是娘,称呼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宣穆神色略有落寞,却还是点点头,认了娘亲的话。
他拉了拉娘亲的手,看着她的手腕又看她的面颊:“叶听姨姨说你受了伤,我想来看你,可她们不准。”
说到后面,他委屈的声音哽咽,苏容妘看着心疼,只能用手揉一揉他的脸。
昨夜她与裴涿邂在一处,叶吟她们也是不敢来打搅,依宣穆的性子,若是未曾亲眼见到她安稳无虞,旁人所言他是不会信的。
“我身子无碍,太医说我是呛了浓烟,喝几日汤药便好了。”
宣穆却不解道:“呛入的烟,要用入口的汤药排吗?”
苏容妘一怔,这她倒是未曾想过。
但不等他深思,裴涿邂便先一步开了口,幽幽道:“你如今四书五经还未曾读明白,竟是对医术有了见解。”
宣穆这下闭了嘴,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
裴涿邂满意挑眉:“好了,人你既已见到,回去读书罢,莫要吵了你姨母休息。”
这一声姨母听着刺耳,不止是宣穆,苏容妘心里也不好受,好似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生生扯断。
但事已至此,她这个做娘亲的若是再依依不舍,更是要惹他更难过。
苏容妘尽力扯出一个自然的笑:“等我养好了身子,再去陪你好不好?”
宣穆点点头,又听她劝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及其不舍地被带了出去。
裴涿邂瞧着宣穆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需得把什么纸鸢都丢了去,免得趁着他不在又自己疯跑起来。
苏容妘与他站在一处,看着宣穆的背影消失,这才对裴涿邂道:“他年岁还小,你何必要同他这般说。”
“一句称呼而已他便已经承受不住,又该如何磨砺他心性。”
苏容妘觉得他这话说的没道理,忍不住反驳:“没见过用不认亲娘来磨砺心性的。”
她上下扫了他一圈:“你身上还有伤口,怎得不去寻个安生地方趴着养伤,来回乱走个什么劲儿。”
裴涿邂听得明白,这是嫌他碍事了。
他双眸微微眯起,见她转身便随着她一同向屋子里走:“亲娘?”
苏容妘脚步一顿,耳中有一瞬的嗡鸣。
他什么意思?
可裴涿邂半晌没说后文,苏容妘脚步放慢,喉咙咽了咽,强做镇定回了一句:“怎么?”
裴涿邂缓步靠近她,手抚在她肩头,感受到了她的紧张。
就如同她提起他们姐妹两个偷梁换柱时,一样的紧张。
他心思控制不住沉了沉,宣穆不是她亲子便不是,她又为何要紧张,难不成还能怕他将宣穆撵出去?
不,不对。
裴涿邂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不愿让她察觉,转而去拉上她的手:“我说了他没说你,你自己言语便开始不注意,什么亲娘,是姨母才对。”
苏容妘睫羽轻颤,这才发觉她方才紧张的竟忘记了喘气,这会儿才慢慢均匀了呼吸,随口应了下来:“我知晓了。”
裴涿邂点到为止,没再细细过问,只拉着她往屋中小榻上走。
苏容妘被他方才那句话惊的有些恍惚,待走进时才发觉,赶忙把自己手抽出来:“现在还是白日!”
裴涿邂挑眉看她:“休息而已,你想到了何处去?”
他自己先一步侧卧在榻上,随手拿起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的书,开始看了起来:“如今你我都要休息,外面一日比一日寒,你少往外走,若是不愿意与我休在一处,我已把床榻留给你。”
眼见他长指翻看起书来,神色如同往日看公文般认真,苏容妘主动道:“我身子没什么大事,你才是真伤了皮肉,床留给你罢。”
裴涿邂未曾抬眸,语气却轻快了些:“出息了,竟学会了如何关心我。”
苏容妘忍着他的揶揄,上前几步:“怎么,还要我来亲自搀你?”
裴涿邂记着太医所言,对她更是胆战心惊,不敢叫她劳累:“不必了,我现下起身还要牵扯伤口,太过麻烦,再者,你昨夜还嫌这床榻硬。”
苏容妘这不说话了,只转身向床榻走。
她也在床榻上躺着,眼前是帐顶帷幔,耳边是裴涿邂轻轻的翻书声。
她想,裴涿邂现在的态度反常起来,是不是因她护着宣穆而生气?
她双手交叠在一起,指尖敲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倒是下意识偏头去看了一眼旁侧的裴涿邂。
她也见过他看公文的模样,只是从前大多数是在矮房之中去看阁楼上的他,如今人离她这般近,慵懒侧卧在一旁,却仍旧通身贵气,瞧着雅致的很。
她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裴涿邂坦然翻页:“给我未来子嗣起名字。”
苏容妘眉心一跳:“嗯?”
第248章 他来之前,刚从她房中出来
苏容妘怀疑是自己听岔了去。
他至于这么闲,连八竿子打不到的事也要现在开始琢磨?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正巧裴涿邂挑眉看过来,半点没有觉得此举荒唐的意思。
苏容妘将视线收回:“请便。”
裴涿邂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状似无意问:“你当初怎得想要唤他为宣穆?”
苏容妘盯着头顶的床帐,其实这名字也并非是她取出来的,只是宣为字辈,世子的嫡长子要大上宣穆十二岁,名唤宣稷。
如今这般想,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错漏之处。
宣稷乃是世子妃所出嫡长子,长到十二岁,定然在京都之中的皇室面前留了名号,而县主与世子和世子妃有旧交,定也是知晓的。
宣穆这个名字摆出来,想来也是一个叫县主更加确定宣穆身份的因由。
她轻轻叹气一声,毕竟现下才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当时荣姨娘临死前唤了几句“宣穆我儿”,她便知晓这是荣姨娘早就想好的,即便是再回到当初,她也不想抹去一个早逝娘亲在孩子身上留下的痕迹。
而如今面对裴涿邂,她只是随口一答:“我怀他之时做了胎梦,他自己告诉的我,说他叫宣穆。”
裴涿邂听着她胡扯,轻笑两声,进而问:“他在你梦里还会自己说话?”
苏容妘毫不客气点点头:“那是自然,宣穆自小便聪明,想来也是因为出生前便来了灵智。”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聪慧的孩子说话晚,你这怎得梦里便会说话。”
苏容妘蹙眉:“你这本身便是歪理,宣穆八个月便能唤娘亲,比寻常的孩子都要早,莫不是裴大人儿时说话晚,所谓的听说也是你自己胡说的罢,那你还是等岁数大些再这般,毕竟人上了年岁,胡说八道才会有人信。”
她的思绪忍不住回到宣穆小时候,其实当初她并不想让宣穆唤她娘亲,倒不是因为于她的名声不好,而是她不愿抢了荣姨娘的位置,怀胎十月、舍命生子,饶是荣姨娘生前为人并不好,但一声娘亲无人有资格能同她抢。
只是那时她独身带着孩子,又对宣穆极好,时间久了,旁人都以为宣穆是她亲生,反而更要在背地里编排她,说话难听些的自是说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以为她是哪户人家的逃妾,要将她送到官府去。
最后她改变主意,还是因为宣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唤她娘亲,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小小的孩子咿咿呀呀,吐字都吐不清,那时她疲于奔波,每日过的都艰难,但那一声娘亲似要将她的整颗心都融化,也是老天垂怜般,叫她在要放弃的时候拉了她一把。
苏容妘安静陷入所忆的往昔,裴涿邂并不知晓,但他心中有了结论——
宣穆很有可能是从出生开始便跟着妘娘,否则妘娘怎会连他什么时候说话都记得清晰?
但他只缓缓回了一句:“好,你家宣穆最聪慧。”
话语里似带着轻浅的宠溺,反正要比寻常时都温柔许多。
苏容妘没再开口,但却因开了这个口子,止不住地去想起过去,如今的日子锦衣玉食,比之从前要好上不知多少倍,可她却觉得从前的日子要更自在些,总好过如今四四方方的院墙,还有暗处那些生怕她跑了的人。
想着这些,她便将裴涿邂说什么为孩子起名字的事都忘了去,毕竟她今晨如厕时还见出了些血丝,想必是她推迟了许久的月事终于来了,来了月事,她又怎会有孕呢?
原以为今日就要这般与裴涿邂一同在屋中消磨一日,倒是未曾料想,她这睡醒也没多久的功夫,只是躺躺便又来了困意,本就是随意靠在床榻上,这会儿是连鞋袜都未脱,就这般睡了去。
裴涿邂看的书乃是六朝文絮,宣穆作诗不好,这书也本是他为宣穆选的,如今翻看不过是无聊,但若是给他和妘娘
的孩子取名字,实在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