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盼着能见一见岭垣兄。
他本就心急,再加上见到妘娘被裴涿邂那厮轻薄,心中便更是愤懑,既是怪自己无能护住妘娘,又是在怪岭垣,他既然没死,为何要将妘娘母子两个扔下?
他分明已经在京都之中,甚至都已经联系上了自己,他为何都不问一问自己妘娘如今怎么样了?难道他知晓妘娘处境,却是故意袖手旁观?
反正无论是那种可能,薛夷渊心中都是憋着一口气,想着等见到沈岭垣,先打他一顿再叙旧。
秋日里的天本就黑的快,入夜后他换了小厮的行装,从薛府偏门溜了出去,为了掩人耳目拐了好几个弯,这才终于见到了吴尘寂。
不等他开口问,吴尘寂便抬指搭在了唇上:“嘘,轻声些。”
他上前几步,手中拿着黑绸,在靠近薛夷渊时被抬手挡了一下,但只停了一瞬,还是由他系上。
吴尘寂压低声音:“虽说他并没有叮嘱我如此,但说心里话,他信你,我却是不信的,带你过去的路我总归是要留个心眼,还望莫要见怪。”
薛夷渊没说话,算是默认。
眼前一切被这绸缎遮住,他袖中的手也是下意识握紧了袖中软剑,以免出什么意外。
他被带着上了马车,也不知行了多久才终于停下。
下了马车,他摘下黑绸时并没有遭阻拦,睁眼之前,他难得生出了几分胆怯来,不知自己即将会面对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入目是一座小院,院外是零星树木,空中残月如眉似弓,但月光铺洒下来将眼前宅院笼罩住,叫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好似他做了一场梦。
“薛统领放心进去罢,里面只有他一人,我亲自在外面守着。”
吴尘寂的声音响在耳畔,薛夷渊手中的软剑亦攥的紧了些,他不再犹豫,直接迈步进了去。
穿过篱笆院门,他走到了小院门口,抬手放在门扉上,屋内的烛光从明纸糊住的地方透了出来,似在催促他快些进去。
门刚推开一条缝隙,他便看见了屋中正坐在方桌旁的人影。
沈岭垣也同少年时不同了。
能看出他身量比少年时高了不少,但却比记忆之中要消瘦些,他静静坐在椅子上,宽袍将扶手椅的轮廓遮住,墨发由靛青色发带半系,剩下的垂落在肩头,虽衣着并不华贵,但只他一人,便将整个屋子衬的清雅脱俗,更似世外之地。
薛夷渊反手将门关上,虽说原本是想见面就要打他一顿的,但现下他却只是站在门口,喉咙之中多少有些暗哑:“岭垣兄。”
当初知晓岭垣兄身故,他也伤心不已,他视岭垣兄为兄长,如今得知他失而复得,他怎会不开心?
甚至于他这几日的困苦愁闷,还有妘娘之事的不甘,如今终于找到了能说之人,甚至说,他在此刻方觉,终有一个主心骨,也终一人能在妘娘之事上站在同一处。
此时,端坐着的沈岭垣才稍稍偏过头来,声音与多年前一样,沉稳又温柔:“许久未见,薛郎君。”
薛夷渊心中百感交集,到底还是大笑两声,几步走到他身边,抬手便在他肩膀上猛拍了几下:“你小子,你是不知道,我真以为你死了!”
沈岭垣唇角亦勾起一个弧度,被他拍的重了也未躲,只静静听着他说话。
可此时一靠近,薛夷渊的笑便僵硬在脸上,而后一点点落了下去。
他慢慢俯身凑近,盯着沈岭垣的眼睛:“岭垣兄,你……你眼睛怎么了?”
他记忆之中的岭垣兄眼睛生的十分好看,温柔中又带着沉稳的力量,每每见妘娘望着这双眼睛,他回去都会嫉妒地照镜子,不明白为何同样都是男人,岭垣兄的眼睛怎得生的这般好看。
可如今这双眼瞳眸漆黑无神,桌案上烛台明亮,却不能着亮他的眼底。
紧接着,便见沈岭垣探手先触到了桌角,而后点抚着触到了桌案上的杯盏,倒了杯茶:“想来吴大人带你来时,也做了些手脚,你一路辛苦,先坐下说罢。”
薛夷渊身子顿时一僵,脑中乱成浆糊,只呆愣愣看着面前人,退后几步坐到了他的对面,心中诸多问题却是一个也说不出来。
沈岭垣眉心突然微微蹙起,用帕子掩唇角猛咳了几声,缓和了两口气才道:“我听吴大人说了你如今的事,想来你也多少猜到了我如今是在做什么事,我心中虽觉你我之间有旧交,但心中认主不同,我不该拖累你,但有一事,除了当面问你,我实在没了办法。”
他俊朗的眉目之间染上焦急:“妘娘如今是不是在裴尚书身边?”
薛夷渊想也没想便问:“你知道?”
他咬了咬牙,他此刻应该责怪岭垣兄的,可看着他如今这副模样,他到口边的话却说不出来了,最后只变成一句:“你既知道她在何处,为何不寻她?”
第234章 是妘娘勾引了她的夫君
薛夷渊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语气里面透着难抑的愁闷与不解。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今妘娘被贼人强留在身边?
他认识的沈岭垣,怎会舍得叫妘娘受这种苦?
“我从未停过找她。”沈岭垣的手攥得紧了紧,长睫随着他言语而轻颤,“可我的身份不能明着寻,我怕还未等我寻到她,追杀我的人便会先一步挟持她,我寻人时不敢用她的名字,只能用画像旁敲侧击来问,这五年来我不知寻了多少地方,却都不见她的踪影。”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来,苦涩的滋味在喉中蔓延。
“如你所见,我伤了眼睛,最初之时作画艰难,画像只有一张,寻人便是难上加难。”
他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上面仍旧放着些卷轴黄纸,他自嘲一笑:“那些是我伤眼后所画,过后也有劳帮我瞧一瞧,与妘娘像不像。”
薛夷渊唇角动了动,心中滋味难明,盯着他那双已经没了神色的眼睛:“你的眼睛……一点也看不见了?”
“其实也不止眼睛。”
说起自己的事,沈岭垣语气倒是缓和不少:“你应当也听说过五年前杨州之事,那时我为世子谋士,得世子之恩,势必要与人一同护世子离开才是,我要报世子的知遇之恩,但我不能让妘娘与我一同涉险,便只能让她先离开,可分别过后我便再也未能寻到她。”
他的声音一点点归于平淡:“那时镇南王府有一场大火,我先于火烟之中伤了眼睛,又在躲避之中
中了毒箭,伤了一条腿。”
他指尖轻轻触及左腿膝头:“如今虽有跛足,双目难明,但幸而能捡回一条命,当时与我同行之人丧命者凡几,就连世子亦然。”
他苦笑一声:“护来护去,最后也未曾护得主子安身。”
薛夷渊这会儿是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怪罪他让妘娘受了苦,可到最后,竟是谁也怪不得。
那可是沈岭垣啊,那样的人如今瞎了眼睛、跛了足,他要怪罪他寻人寻的慢了吗?
五年很长,但我朝疆土何其辽阔,妘娘带着孩子一路躲避潜逃,沈岭垣一边保命一边用瞎眼后所画的画像寻人,一躲一逃,该是有多大的缘分能叫他们相遇?
薛夷渊觉得自己眼眶泛酸,即便是沈岭垣看不见,他也下意识回身避开他,起身走到一边吸了吸鼻子,随手拿起那些画像。
许是他练习了五年的结果,画像虽看没什么技巧,但还是画出了妘娘的神韵,许是因为看不见的缘故,画像上笔锋轻重没有规律,有地方墨迹晕染,有地方多了杂乱几笔,薛夷渊心中止不住的可惜。
岭垣兄的画当初可是在十里八乡皆有名,多少游历至杨州的画师亦说过他有灵性,自成一派画技。
可他的眼睛没了,天赋被天收,好似被白白耍弄了一场,到头来连最熟悉、最心爱的女子都画不出来。
“像吗?”沈岭渊问。
“还算是像。”薛夷渊喉结滚动,将画放到了另一边去,哑声问:“你寻我来是做什么?”
“有两件事。”沈岭垣寻着他开口的声音,头稍稍向他的方向偏侧过去,“其一,佛礼之上,我手下之人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名唤臧择,是佛家弟子,另一个人却与妘娘生有几分相似,让我手下之人看走了眼睛。”
他面色凝重起来:“我看不见,但我能知晓她并不是妘娘,可她却察觉到我与妘娘有故,告知我妘娘身世竟是苏家庶女,亦是她的庶姐,她们的娘亲是一胎双生的姐妹。”
“她说,她是裴尚书的妻子,而妘娘勾引了她的夫君。”
薛夷渊闻言刚要反驳,便见沈岭垣难得露出带着不悦的神情来:“她将自己说的似郎薄情妾无意,她亦与臧择两情相悦这才约定私奔,可我却觉得她口中皆是谎话,妘娘为人,我信,她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薛夷渊此刻立即接话道:“她满口胡言,分明是那裴涿邂对妘娘图谋不轨!”
他气的踱步:“原来孟夫人说在佛礼上见到苏二竟是真的,我说她好端端的去那做甚,竟是与个和尚有私情,岭垣兄你不知,那裴涿邂为了不让陛下怀疑,竟是逼着妘娘留下假扮苏二,扮便扮了,他却对妘娘动手动脚,我看他分明是要假戏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