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可苏容妘躲开了他。
他不知的是,他的回答叫苏容妘更为相信方才是阿垣魂魄归来。
阿垣许是先回了杨州未曾见她,这才寻到京都来的罢?
“夫人。”裴涿邂低声唤她,面色已不似方才那般冷沉,“我还真以为,你要趁着我不在,自己偷跑出去。”
他抬手,隔着面纱抚了抚她的面颊:“幸好你没那般笨。”
他抽出手中一直攥着的玉簪:“你头上素的很,金银太俗不衬你,原本我想寻个好
些的宝石簪,但看来看去,还是这个玉的最好。”
他抬手便要插在她头上,苏容妘却是向后躲了一步:“别在这里。”
阿垣许是还在看着她。
裴涿邂却是误会了,以为她是觉得此处人多,簪发这种事还是太过亲密了些。
但总归来说,她并没有向之前那般拒绝。
他勾了勾唇:“好,先回马车罢。”
他指腹轻轻抚着玉簪的纹路,想着回去也该叫人重新将府上库房规整一番。
之前他叫叶吟送她的首饰,虽大部分都是库房之中的东西,但里面有一个玉镯。
还是有一日他与同僚应酬过后一同归府,同僚在路边遇到个首饰摊子,说什么都要下马车给夫人买一件。
他当时以为同僚并不会挑选,便好心提醒一句那些东西用料并不好,若是带出去在夫人之中许是会跌面子。
毕竟他虽未曾为女子买过此类东西,但他家中上有长姐下有两个妹妹,这些也自然会分辨一二。
可同僚却道:“这东西好不好不重要,在于用心,若是买回去夫人虽会说两句浪费银钱,但心里定然是欢喜的。”
裴涿邂其实并不懂为何会如此,毕竟首饰这种东西,一来看是否贵重,二来便要看样式是否好看,女子家从闺阁参宴便要开始比重这些,一直到成亲嫁做人妇。
一个拿不出手的东西,如何能欢喜?
同僚却笑他不解风情:“裴大人这便不懂了,这说明你时时刻刻能想着夫人,宴饮吃饭时带吃食归家,说明你连用膳时都想着夫人,看到首饰便买回去,说明你连归家的路都念着夫人,任何事情都能想到夫人身上,这才算是情深啊。”
他其实不知同僚回家后,其夫人究竟会不会开心。
但他那时鬼使神差的,在回府的路上走了一半又掉转了马头,回到了那个小摊前面,选了一件适合妘娘的玉镯。
可那玉镯没有好运,并没有被妘娘留下,如今应当还孤零零躺在库房之中,无人问津。
第228章 掐她的脉搏,应是滑脉
待回了马车之中,裴涿邂抬手抚上她的发顶:“眼看着要回府,既靠着不舒服,便将头发散了罢。”
他要亲自动手为她重新簪发,但苏容妘却是偏头躲了过去,垂眸看了一眼他手中发簪,直接拿了过来:“我自己弄。”
裴涿邂手上一空,但又觉得她好歹算是收下了,这点小事便可由着她。
马车一路行到裴府门前,苏容妘率先一步下了马车,她装得实在是难受,再加上心中慌乱不已,步子也快了不少。
裴涿邂却并没有即刻跟上去,倒是先将叶吟唤到近前来:“我记得,你略通些医术?”
叶吟应了一声是。
裴涿邂点头:“你在她身边伺候,寻到机会掐一掐她的脉,看看是不是有了身孕。”
叶吟略有惊诧异,竟是这般快就怀了,家主的吩咐不能随意置喙,她当即领命跟上了苏容妘。
裴涿邂却是没继续同她一同回正院,而是自己回了阁楼之中,虽被令停职在家,但公务照常还要处理,他手中掌握之事太多,若他当真歇息下来,朝中怕是要乱上一段时日。
如今朝中可用之人不多,他也极少同陛下心思相悖,陛下虽想削弱他,但却并不想直接贬谪弃用他。
苏容妘也终于可以洗去面上的脂粉,头上的玉簪也被她摘下来随手扔在一旁。
叶吟看着心惊,见她扔下后再没管那簪子的事,趁着她不注意赶紧去看簪子有没有什么磕碰,若真是被这一扔给扔坏了,叫家主看见了可如何是好?
她细细看了两圈,见上面没什么痕迹这才放心下来,回头一看苏容妘已经躺在塌上,才这一会儿的功夫,呼吸便已经均匀下来,应当是睡熟了。
她缓步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夫人?”
苏容妘并没有回应她,叶吟趁此机会,抬指搭到了她的腕间细细探查。
确实像滑脉,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月份尚小,摸起来似有似无,她医术并不算多高超,也不是专攻千金科,实在不敢确定,还是得回禀家主,叫个千金科圣手来看一看才好。
她给苏容妘盖上被子,悄悄退步出了门去,寻家主前找了两个信得过的侍女在门口守着,免得主子有什么吩咐。
而苏容妘却是睡的沉了些,好似做了好长的梦。
她梦到阿垣了,似是回到了她幼时第一次遇到阿垣的时候。
当时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娘亲跟邻居婶婶去做绣坊,她自己去山上疯跑着玩,却是不慎扭伤了脚,一个人坐在木墩子上无助极了。
她已记不清当时在哪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悄悄摸了多少因又疼又怕而落下的泪,但她如今还记得,那时的暗色的天幕下,远处出现一出暖橘色的光晕,而后人影一点点显现,勾勒出来人的轮廓。
他似上天派来的仙童般一点点靠近她、奔向她,最后俯身蹲在她面前,灯笼的柔光映在他清俊好看的面容上,就这般闯入了她心里。
那时候阿垣与她还很是生疏,还未曾变声的小郎君说话也透着股稚嫩:“你是哪家的孩子,别怕,我背你回家。”
他问了她的名字,她记恨苏家弃她与母亲不顾,便只说自己叫妘娘。
他笑着唤她姑娘,怕她因天一点点黑去而害怕,一路上说了好些轻快的话来逗她笑。
后来,他因她母亲姓孙唤她孙姑娘,一点点变成了孙妹妹,又一点点变成了唤她妘娘。
她也从沈小哥,唤到岭垣哥,最后变成了阿垣。
后来的许多年,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与她说过很多次别怕。
最后一次还是在他们成亲前杨州出事的那日,他将她塞到马车之中,哑着嗓子道:“妘娘,别怕。”
只是从那时起,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恍惚间似看到了十七岁的阿垣,那时候他已经得了世子赏识,经常出入镇南王府中,那时有别家淑女看中他,不介意他出身愿意下嫁给他。
她当时知晓此事后气坏了,要去直接寻那淑女好好教训一番。
她去时斗志昂扬,还同好友道:“她也不打听打阿垣是谁的人,竟就赶来抢。”
可她真见到了那淑女,却是所有的斗志都消散了大半。
那姑娘是自小娇养长大的,生的雪肤花貌,而她当时因多年上山晒的面黑,即便是阿垣富裕后好好养她,她照比那姑娘也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若是那姑娘刁蛮任性也便罢了,可偏生性情温柔,举手投足便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种婉约佳人,连她自己都觉得与阿垣实在是相配。
姑娘拉着她的手道:“我知你多年与沈郎君在一处,互相照拂着长大,但他只把你当做妹妹,日后我也会是如此的,但你我都是女子,我也能看得出你对他的情谊,若沈郎君愿意,日后要纳你为妾,我也是愿意的,咱们姐妹两人日后好生相处便是,你是外嫁我便给你备嫁妆,若是为妾我便厚礼纳之,咱们不吵不闹后宅安宁,沈郎君日后安稳奔前程,这是多好的日子啊。”
她当时竟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难抑的自卑叫她不敢见阿垣。
好友说要回外租家议亲,她便也想跟着去散散心。
只是那晚她还没能出杨州城,阿垣便已追上了她,他误以为她要离开,眼眶急的发红,难得没有守什么男女大防,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发颤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我没有要娶旁人,你别走好不好?”
那夜她的鼻尖尽数是阿垣身上的皂角香,他身上的暖意也一点点向她身上侵染。
他语气认真又小心,似是将她看做是一件珍宝:“你母亲早亡,我怕旁人轻看你,这才没有对外人说咱们的关系,只能说你是妹妹,可我真的从没把你当做妹妹来看。”
她记得当时一颗心都要跳出来,脸上红的烫人,磕磕绊绊问:“那咱们什么关系呀?”
“妻,是妻子,妘娘,明年你及笄后,嫁我好不好?”
“妘娘,我早就想同你说,可嫁娶之事慎重的很,我一直想盼到你明年及笄之时再说,可你长的太慢了,我怎么等你,你都长不大。”
梦中的情形太过真实,阿垣的声音由在耳畔,苏容妘哑着声音,梦呓出口:“阿垣,我愿意的。”
彼时裴涿邂刚从门口踏入屋中,正好将她这话听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