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苏容妘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到床榻旁边凑着宣穆和裴三的两张小脸,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无奈一笑:“三姑娘可是来寻宣穆的?”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宣穆:“带三姑娘出去罢,我就是风寒有热而已,你们两个在这,看起来倒是更像要给我送终一般。”
  裴涿邂闻言手上一顿,倒是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他没往床榻那边去看,脑中却好似已经勾勒出苏容妘无奈又怔愣的模样。
  他指腹无意识地抚了抚手中的卷轴,视线无处可落,便看向了卷轴上。
  上面画的是个女子,荆钗布群难掩容色,指尖正抚着耳鬓的那朵菊花,连被风吹拂起的衣角都画的十分生动,似是将画中人画的活起来一般。
  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画中人应当是苏容妘。
  他视线稍稍下移,最后落在了画右下处的一列小字——垣影斜疏射炎光,菊园香气扑鼻长。
  这字是苏容妘的字,只是这诗并不对,不该是菊园,合该是橘园才对。
  他指腹抚着画中人的面颊,而后抚上画中人鬓角的那菊花,却是陡然听到旁侧有人开口:“裴大人也在?”
  裴涿邂视线从画上移开,终于可以朝着床榻上看过去,但他开口的,却是一声没什么情绪的:“嗯。”
  苏容妘已经坐起了身子,身上穿的已经不是寝袍,但头发依旧披散着。
  这副模样其实也不合规矩,但因着屋中有下人,还有两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倒是显得没那么奇怪。
  只是苏容妘在看到裴涿邂手中拿着的画时,瞳眸瞬间怔缩,身子好似突然有了力气一般,直接下榻竟是连鞋都没穿,直接几步过去就要将那画拿过来。
  裴涿邂眉心微动,在她即将触到画时将其往后撤了撤,另一只手扶住苏容妘的腕子,这才没叫她的身子摔下去。
  “裴大人!”
  苏容妘声音拔高了些,而后抽回手来,却还要去拿卷轴:“还请裴大人将画给我。”
  裴涿邂手上一空,见她还是有些站不稳,瞳眸微动,到底是将画递了过去。
  “只是觉得此画执笔之人画工不错,便看了看,苏姑娘何必这般着急。”
  竟是急到连身子都不顾。
  “画工不错你便可以随便看?”苏容妘将画上下检查一遍,指尖都有些发颤。
  她不善的语气叫裴涿邂眉微动,眼看着面前人神色明显紧张起来,在看到画并没有破损才将其慢慢卷起。
  再抬头时,能看到她强压情绪的模样。
  “我虽然借住在裴家,但我的东西并不是裴家的,裴大人上次擅自拆薛统领给我的信便罢了,如今我房中的东西也要随便动不成?”
  她说的有些急,猛地咳嗽了几声,这叫后面跟着要来给她穿鞋的侍女都不敢上前。
  裴涿邂似觉得又什么东西在心口处翻滚挣扎,扰得他连呼吸都有些闷重。
  他倒是没有顾及房中的其他人,只是缓声音开口:“此画摆在明面上,若苏姑娘当真这般珍视此画,还是收好了,莫要随便铺陈出来。”
  言罢,他看向裴浮若:“我在门外等你。”
  他没再多分给苏容妘一个眼神,转身便直接离开了此处。
  苏容妘提着的一口气似是突然卸下,她有些站不稳,伸手撑在旁边桌子上,却还是撑着将画放回了原处。
  两个丫鬟这时候才终于敢上前来扶她,将她搀到床榻上继续休息。
  因着此事,苏容妘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苍白了几分,她缓和了两口气,这才对着裴浮若露出一个笑来:“宣穆,送一送三姑娘罢,今日能得姑娘来看我,我心里欢喜,也不想因我过了病气给三姑娘。”
  这会裴浮若倒是真不好再留,只又说了几句叫她好好休息的话,这便出了门去。
  苏容妘闭了闭眼,身上脱了力气,却是还是因为那画被人看见而心中有气。
  旁人怎么可以看她的画?又怎么可以随便去动?她自己看的时候,都是小心再小心。
  她深吸一口气,生了病的人就是会更藏不住情绪些,她用小臂遮住眼睛,声音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哽咽,开口对着那两个丫鬟道:“多谢你们照看我,我想自己一人再睡一会儿。”
  门外的裴涿邂心里也算不得多好受,他立在院中,虽则面上没什么变化,但袖中的手却攥得紧了紧。
  眼看着他出来没多久三妹和宣穆便跟着出了来,紧接着两个丫鬟也没能幸免,他眸光冷了下来。
  宣穆上前几步道:“裴姨夫你别怪娘亲,那画娘亲很是珍之重之,平日里我也是动不得的,她今日生了病,还请姨夫别放在心上。”
  方才娘亲的模样也是叫他没想到,但他知晓娘亲对事不对人,更不想叫裴姨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娘亲有了误会。
  裴涿邂看着宣穆的发顶,陡然开口问:“你可知,那画是谁画的?”
  并非是他觉得苏容妘不该有那样的画技,而是那般生动的画,若非亲眼所见,谁能凭空画出来?
  即便是再厉害的画师,也是不可能画出那样情景下的自己。
  只是宣穆却在他灼热视线下摇摇头:“我也不知,那些东西娘亲都很看重,无论搬家多少次,都不曾丢下。”
  裴涿邂眸色幽深了起来,他陡然发觉,苏容妘的过去似是有更多他不知晓的事在其中。
  他脑中浮现画中人,更是忍不住去想,苏容妘究竟是何时,又对着何人露出那般能与日月争辉的灿烂模样?
  第129章 他怎会真的不在乎
  略带潮湿
  的风吹拂过来,却将裴涿邂的心绪吹的更加沉闷了些。
  他的视线从苏容妘房门处收回,而后对着那两个丫鬟道:“她既不愿叫人伺候,便不必管她。”
  顿了顿,他又冷声填了一句:“只要不死在裴府便好。”
  言罢,他转身就走,裴浮若愣了一瞬,在跟上他脚步之前低声与宣穆道:“别着急,兄长不会与苏姐姐计较的。”
  宣穆点点头,心中虽担心,却没再跟着上前。
  待出了月洞门,裴浮若仰头去看兄长的神情,小声问:“兄长真的生气了吗?”
  裴涿邂没立刻回答,稍稍深吸一口气才冷声道:“她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裴浮若毕竟是姑娘家,心思还是比较细腻的,闻言倒是垂眸低估一句:“是吗,可我瞧着兄长挺照顾苏姐姐的,居然叫叶吟、叶听去伺候苏姐姐。”
  叶吟叶听便是伺候苏容妘的两个侍女,当初是裴老大人在世时拨到裴涿邂身边伺候的家生子,很是忠心,便是在裴府之中的下人里也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若真是半点不在乎,哪里能将心腹派过去伺候?
  裴涿邂垂了眸子,没说话。
  不过裴浮若毕竟年纪小,想事情还是颇为简单的,她抬手去扯了扯兄长的袖子:“苏姐姐虽是嫂嫂带过来的人,可也算是客人呀,我觉得大姐姐那般挤兑她是不对的,兄长就是应该多照看些苏姐姐才对,算起亲缘来,她也是咱们的姐姐呀。”
  她稚嫩又单纯的话叫裴涿邂指尖捏得紧了紧。
  姐姐……这两个字听起来当真是刺耳。
  他垂眸看着三妹,伸手去捏了捏她的面颊,看着三妹低低哎呦了一声,他这才云淡风轻道:“你很缺姐姐?”
  裴浮若有些委屈地眨眨眼:“不缺……”
  “她算起年岁都能做你娘亲,还是不要乱叫的好。”
  他松开手,裴浮若揉了揉面颊,虽不明白兄长为何这般说,分明兄长也长她许多年岁的。
  可她还是问:“那该如何唤呀?”
  “苏姑娘。”裴涿邂挑了挑眉,“你既说了她是客,叫的客气些也无妨。”
  裴浮若乖巧应了一声,这才跟在兄长后面被送回了院中去。
  直至入夜时分,苏容妘身子的不适大抵都已经褪去,她碰了碰额角,应当已经不烫了。
  叶吟二人没有守在她这边,宣穆还因为明日的小考在温书,瞧见她醒来又凑了过来。
  苏容妘摸摸他的头:“我应当是好多了,就是躺得身子疼想起来随便走一走,你去温书就是,不必管我。”
  宣穆犹犹豫豫坐回桌案前去,苏容妘则是点燃了床榻旁的烛台,披上外衣去将她宝贵的那箱子捧过来。
  其中并非只有午后裴涿邂拿出来的那画,当然阿垣的画也不知只有那一副,除此之外还有之前阿垣给她写的信,只不过一直被她放在最下面,连她自己都不敢去看。
  从前她收到信时心上有多甜蜜,在阿垣死后看到这信时她心上便有多难忍。
  似有一双手生生将她的心撕开,任由其流淌的鲜血淋淋,随着喘入肺腑的每一口气都在发疼。
  她将裴涿邂拿过的那副画展开,上面的自己笑的很开怀,是阿垣眼中的她,可她却是画技不好,不能将当时的阿垣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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