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意料之中的答案,温仪景却觉得鼻头发酸,“阿娘真好。”
萧玉京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桌上沙漏,“时辰还早,近日你在读什么书?”
他视线落在床头绣凳上,上面放着一本掀开扣着的书。
“都是些民间话本子。”温仪景暗道不好,自己竟然忘了让长离准备基本正经的放在房中。
停好轮椅,温仪景便想将那不正经的书先拿走。
她本来以为今日萧玉京不会来,想着晚上自己再看会儿,之后收了萧玉京的信,心中太欢喜,就忘了这事儿。
萧玉京却伸出修长的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今夜我为夫人读书。”
“啊?”温仪景怀疑自己听错了。
萧玉京说什么?
给她读书?
“阿娘在世的时候,这几日总会难眠,阿爹会寻了话本子在床头读给她听,哄她入睡。”萧玉京再次如实说。
温仪景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真的没听错。
萧玉京深受父母恩爱影响,家教极好。
她心中甚是感动,可是这书,实在是不能读啊。
她看的时候,心中都觉得羞于默读,又如何能读得出口?
“我,我其实身体还好,不……”温仪景说到一半自己就住了口。
不能拒绝啊。
萧玉京声音那么好听,若是读书哄睡,仙乐入耳。
“我,我是说,我虽然身体还好,但夫君有此心意,我很是欢喜,就,就是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我去找长离换一本。”温仪景傻呵呵笑着点头,“对对,换一本,换一本。”
萧玉京却已经在昏暗的烛光下,看到了书封上的几个小字:风流俏寡妇。
他手微微紧了紧,“夫人可否把书借我看两日?”
温仪景觉得天都要塌了,毫不犹豫地摇头,“这本不适合你。”
“我整日困在府中,如今既然已和夫人结为夫妻,时常也想和夫人有些共同言语来讨论。”萧玉京面色如常。
温仪景攥紧了手中的书。
想到这本书里的内容,没由来的心虚。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过。
可谁让她之前的确做了多年的寡妇呢。
毕竟除了她和袁青冥,世人都以为袁山川死了,她不到十八岁就守寡了。
“夫君若想看,那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温仪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虚个鬼啊,她清清白白跟了萧玉京,正经的八抬大轿进的萧家门。
话说话来,就算是不是清白之身又如何?她温仪景天地无愧!
“何事?”萧玉京平静抬眸看向她,“夫人方才还唤我玉京。”
一向不起波澜的语气里带着莫名的委屈。
温仪景,“……”
为何又有一种自己做了对不住他事情的错觉?
虽然吧,她曾经是和袁青冥说过,萧玉京肯定命短,到时候自己在萧家守寡,随便如何风流自在也无人能置喙。
可那都是为了糊弄袁青冥。
萧玉京如今身上死气都散了大半,都敢拦她的路。
“玉京,玉京。”温仪景软了声音,伸出手勾了勾他轮椅上的手指。
萧玉京略带傲娇地嗯了一声,没有低头去看,只问,“夫人要我答应什么事?”
“现在变成两件事了。”温仪景伸出两根手指,灿烂笑着。
萧玉京无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第一,你日后要唤我仪景。”温仪景收回中指,食指伸到他面前,“先叫一声来听听。”
萧玉京,“……”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胳膊,仪景二字在心中默念两遍,喉结滚动,张不开嘴。
如何能唤太后娘娘的大名?
“你让我唤你玉京,你却喊我夫人,这不公平。”温仪景叉起腰,故作凶悍。
“天下所有夫妻,夫君都有可能会喊自己妻子夫人,许多女子本就没有名,出嫁之后冠上夫家姓氏,从此姓名全无,如今我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玉京不愿吗?”温仪景弯下腰,可怜巴巴凑到他面前,长长的睫毛忽闪着。
第51章 他所有看似的上心,其实都是臣服于我的身份
萧玉京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太后娘娘那么认真那么期待,还带着些可怜。
他其实想说不是的,不是所有女子嫁了人就会失去姓名。
他的母亲从未失去过,他母亲名唤谢文茵,是谢家最宝贝的女娘,是萧家最尊贵的夫人。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和母亲一样被深爱着,爱的上天都嫉妒阿娘,早早将人带走。
他想到了太后娘娘回门那天的事情。
萧玉京长睫毛微颤,心中辗转的二字在他平静而吐了出来,“仪景。”
唤一个人的名字,是尊重,并非难以启齿无法开口,喊出来,便松快了。
他看着温仪景眉眼里的可怜一点点被欢喜驱逐代替,心情也随之明媚灿烂,“仪景,第二件事是什么?”
温仪景笑着将书塞进萧玉京手中,坐回床边,“第二件事,等空了,你要陪我去茶楼听书,并且这本书,你要念完给我听。”
她穿着软鞋的脚伸出来轻轻勾住轮椅,带着轮椅缓慢地抵上床沿。
二人距离更近了,萧玉京平静的黑眸出现了破碎,温声提醒,“仪景,你这是三件事了。”
仪景,仪景,多喊两声,便越来越顺口。
温仪景歪着头朝他笑,“是夫君说要读这本书给我听,有始有终比较好。”
萧玉京只是看到书名想看书中内容,却没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到底是应了下来,靠坐在床头,从头开始读书给她听。
温仪景平躺在他身侧,闭着眼并睡不着,萧玉京好像突然活了过来,竟然会主动关心他。
明明这就是她所求的,怎么现在反而有些不安?
“玉京,你说,如果一个人不被父母喜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真心爱她吗?”温仪景打断了萧玉京好听的声音。
萧玉京视线落在书中羞于启齿的下一个段落,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垂眸看闭着眼睫毛却不停颤抖的太后娘娘,她这样的人,也会忐忑不安吗?
温仪景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不敢睁开眼去看。
她在想自己身边的人。
长离是她陪在她身边最多的人,二人情同姐妹,长离还会打趣调侃她,可她知道,彼此从一开始便存在的身份阶级让长离永远无法跨越,她所有的关爱里,都带着敬畏,做不到平等相处。
玄英视她为伯乐,真心为她做事,也禁锢在尊卑之中。
槐序和素商是她两个嫂子,大家也都曾在温家被忽视被冷漠被欺负,本是平等的,可是,她施以援手,打破了平衡。
袁青冥倒是地位听着比她高,可到底他们是母子,并且那兄妹二人对她心存愧疚,更多敬重,她的话无论对错,他们不过脑子都要振臂高呼说对,同样无法平等。
萧玉京对她突然的改变,是碍于她的身份,不得不回报,还是真心感受到了她对他的好,所以也想对她好?
温仪景突然怀念曾经烽火连天的苦难时刻。
那时候,只想活着,想一统九州,想天下霸业,没有这么多小女儿情怀,她永远冷静,永远坚不可摧,不拘泥于儿女情怀。
如今,天下是真的太平,她也是真的清闲下来。
突然,她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掌包裹,紧跟着是萧玉京温热的怀抱将她包围。
“父母不爱子,并非子不好,也或是父母不善,如此,子女可远离,古人云百事孝为先,可并非愚孝,就好比臣子忠于君主亦不可愚忠,若君主不仁,定有民间壮士揭竿而起。”
萧玉京声音低沉,甚至带着安抚的力量。
温仪景靠在他胸前,感受他胸腔的震动,心头的热流涌动全身。
“我们对一个人好,并非那人有多好,而是我们自己足够好,可若别人对我们不好,却并非我们不好,而是那人存了偏见。”萧玉京轻轻拍着她的背。
温仪景轻笑出声,想说歪理,却又觉得这话听得人实在欢心。
二人都没再继续说话,只萧玉京哄睡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困意席卷,温仪景轻轻合上了眼皮。
……
“玉京坐马车出门了?”萧天启得到消息十分震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以前,自己这宝贝儿子,让他来自己院子一起用膳,他都不愿来,甚至他这个当爹的过去陪他,他最早的时候,都不肯见。
自从出事之后,除了入京都和迎亲,萧玉京从未出过府中大门一步。
“和少夫人一起出去的,带着三辆马车。”管家得到消息之后,特意去多打听了两句,然后才兴冲冲来报告老爷子。
萧天启听说二人一起出去,突然又觉得没有那么意外了。
更甚至觉得自己昨天那一万两是真没白给,这钱花得可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