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那马夫拉不住,见势不好,当场跳车。
  与此同时,纾妍对面的一面一丈多高的围墙轰然倒塌,震得大地为之一颤。
  *
  户部。
  刘侍郎一入裴阁老的书房,就见裴阁老正在伏案写大婚请柬。
  帝都谁人不知,裴阁老惜字如金,千金难求,没想到竟然亲手写大婚请柬。
  这是得多高兴?
  他汇报完政务后,眸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叠红彤彤的请柬。
  裴阁老成婚,一定会请他们这些同僚。
  那他提前讨要一份请柬不过分吧?
  思及此,他笑道:“下官能否厚着脸皮向裴阁老讨要一杯喜酒吃?”
  谁知裴阁老竟数了十几份请柬都拿给他:“请刘侍郎替我分给诸君。”
  刘侍郎受宠若惊地应了“是”。
  刘侍郎出去后,裴珩吩咐书墨:“派人将其余的请柬分发去各部。”
  书墨忙应了声“是”。
  裴珩决定回去瞧瞧小妻子。
  小妻子自从有孕后,格外地嗜酸,经过西街时,他还特地买了杏脯。
  正打算上马车,尽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高楼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喊“砸死人了”。
  裴珩:“去瞧瞧发生何事?”
  书墨赶紧过去,片刻的功夫去而复返,道:“是工部的差役们再拆迁,听围观的百姓说,工部的人连最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做,近日有不少百姓路过时被掉落的房梁等物砸到,就在刚才,一辆失控的马车被砸碎了。”
  裴珩眉头紧蹙,大步朝前方城隍庙走去。
  果然,刚靠近,就听见有人议论:“太可怜了,都砸成肉饼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沈将军家的家眷呢。还真是可怜,砸成这样。”
  裴珩闻言,一把扒开人群,只见一堆废墟下埋葬一辆马车,上头还刻着沈家家徽。
  他一把抓住那人,厉声问:“马车里坐的是谁?”
  那人被他吓得半死,哆哆嗦嗦:“是,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小姐,好像叫什么妍妍。”
  一向从容不迫的男人裴珩甩开那人,疾步朝废墟跑去。
  这几日一直下雪,到处白雪皑皑。
  裴珩举目四望,周遭断壁残垣,沙砾堆积,残雪半掩,独独不见他的妻,唯有一辆马车被砸得七零八落,就连里头的物件也散碎一地。
  其中一个绯红布偶娃娃,正是前两日他买来哄小妻子的。
  他知她嫁得不情愿,总想哄一哄她高兴。
  一瞬间,男人洁白似玉的面颊涨得通红,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书墨大骇:“公子!”
  *
  周遭的人乍瞧见一身着墨狐大氅,生得神仙似的美貌郎君朝废墟中跑去,引起一阵骚动。
  也不知那里头埋的是他什么人,他竟跪地徒手扒去那些土坷垃,不一会儿的功夫,满手的鲜血。
  这时,有衙役扯着嗓子喊道:“墙快塌了,还不赶紧走!”
  满脸泪的书墨伸手去拽自家公子,却被俨然已经神智不清的公子甩到一旁去。
  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男人徒劳地扒着土堆。
  他们就要成婚了。
  他所有的请柬都写好了。
  他这回一定好好待她,必定叫她不后悔。
  若她真不高兴成婚,他再等等就是。
  *
  纾妍被那堵突然倒塌的墙吓坏了,从城隍庙出来还心有余悸。
  “工部的人实在太可恶,若是砸到人如何是好!”
  宁氏也愤然:“真是不顾老百姓死活,我回去得同你爹爹说说才是!”
  纾妍也觉得该说。
  两人打算绕行,远远地听到方才轰然倒塌的地方议论纷纷。
  “听说是娘子被砸死了!”
  “太可怜,好好的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疯了,那墙都快塌了,仆人拉都拉不走!”
  纾妍一听说砸死人,心里一惊,护着肚子挤过人群,打算制止那些人。
  谁知待瞧清楚那个“疯子”,整个人呆住。
  一向爱洁的男人跪在废墟里,满手鲜血的扒着土坷垃,像疯了一样。
  宁氏惊诧:“姑爷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那堵危墙就要倒塌,心急如焚的纾妍急急过去。
  书墨一见到她来,立刻冲自家公子喊道:“公子快看,娘子还活着!”
  男人回头,一滴泪自他血红的眼眶坠落。
  “别过来!站在原地别动!”
  形容狼狈的男人几乎立刻起身,朝小妻子飞奔而去。
  几个衙役再也撑不住,手一松,那面墙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裴珩伸出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捂住小妻子的耳朵。
  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纾妍耳朵里听见的全都是她夫君急促的喘息声,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说,他绝对不会为她要死要活,可当危难来临,他却毫不犹豫地奔赴她身边。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她的夫君终于松开手,颤抖着血淋淋的手抚摸着她雪白光洁的脸蛋,嗓音嘶哑:“怎出来都不与我说一声?我很担心你。”
  纾妍拿出帕子擦试着他脸上的血渍与灰尘,哽咽:“我下回出门一定同官人说一声。”
  他怔了一下,随即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过了许久,终于恢复平静的男人松开自己的小妻子,将袖中的杏脯取出来递到她手中:“夫人等我片刻,我处理一些事情。”
  纾妍应了声“好”,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
  裴珩大步行到那群衙役前:“谁准你们不设任何防护就这样动工?”
  他虽面色平静,但气势迫人。
  这样动工确实不合规。
  一群衙役不知他是谁,已经吓得双股战战,扑通跪了一地。
  *
  不远处的纾妍一直傻笑。
  宁氏担忧:“妍妍无事吧?”
  纾妍眼睛亮晶晶:“我从前一直觉得他这副冷静,从容,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样子特别讨厌,但我现在觉得他好迷人。”
  宁氏:“……”
  半刻钟后,已经处理好事情的裴珩行到小妻子跟前,与宁氏寒暄过后,问:“可买完东西了,若是买完,咱们回家好不好?我饿了。”
  纾妍乖乖地“嗯”了一声,把手递给他。
  他手上的血已经凝固,她也只敢轻轻地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这时,天上又下起雪来。
  宁氏与纾妍的马车早已被埋在废墟中,裴珩安排宁氏先行上自己的马车,自己则在小妻子的要求下,与她在雪中漫步。
  两人的脸上都有血,尤其是纾妍,好好的雪白脸蛋被夫君涂花了,惹得来往的行人不断朝朝他们偷来异样的眼光。
  她浑然不在意,只字不提他发疯一事,将工部害百姓受伤一事细细说与他听。
  “那些人图省事害苦旁人,官人这回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才对!”
  裴珩“嗯”了一声:“我已经让人通知工部尚书来见我,书墨也去统计因此事受伤的百姓,界时予以补偿。”
  纾妍:“官人真好。”
  裴珩:“今日出来买什么?”
  纾妍:“算命。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必有一劫。”
  裴珩:“像这种骗子的话莫要相信,我明日让衙役收了他的摊子。”
  纾妍:“可他说我会因此遇贵人,还说我会与我的贵人长命百岁,白首到老,生一堆小娃娃。”
  裴珩:“偶尔信一两回也无妨。不过孩子哭起来太烦人,一个就够了,不拘着男女。”
  纾妍:“好。”
  裴珩:“请柬我已经写好,也分发下去。”
  纾妍:“留一张给我,我要邀请朋友。”
  裴珩:“男的女的?男的就莫要请,以后都不许同他说话。”
  纾妍:“隔壁的李掌柜。”
  裴珩:“我已经留了,待会儿回家拿给夫人。”
  纾妍:“官人,其实我很喜欢霓霓二字,我觉得很适合我。”
  姨母说得对,两夫妻过日子,不必事事计较。
  十五岁的霓霓也好,十八岁的妍妍也罢,都是她。
  也只有她。
  而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就够了。
  许久,他应了声“好”:“今日晌午吃什么?”
  “姨母炖了鸡汤,可我不想吃,我想吃糖葫芦。”
  “不许吃那些。”
  “就一根。”
  “……只吃一颗。”
  “两颗!”
  “下不为例!”
  “好。”
  没关系,到了明日,他又有下不为例。
  于她,他总有“下不为例”。
  雪越下越大,他生怕她冻着,用身上的大氅将她紧紧地裹在怀里,朝家的方向走去。
  雪地上留下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两串脚印。
  不出片刻的功夫,又被新落下的雪粒子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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