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这时,元熙帝也已经到场,见自己的皇妹泡在池子里,愣了一下,冷声呵斥,“都冷着干嘛!还不把六公主捞上来!”
  早已吓傻的宫人这才纷纷下水,连拖带拽地将六公主打捞上岸。
  这个季节,池水寒凉刺骨,发髻散开犹如水鬼一般的六公主冻得直打哆嗦。
  待场面冷静下来,元熙帝面色铁青:“谁来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回魂的六公主满脸怨毒地看向裴珩,哭道:“裴夫人想要杀我,求皇兄要为我做主!”
  元熙帝闻言,将眸光投向被裴阁老护在怀中,从背后看,身段极其窈窕的裴夫人,只见她发髻散落,有些狼狈。
  印象中,上一回见到她还是两年前,她来宫里赴宴,却跌入荷花池。
  当时灯光晦暗,他未瞧清楚她的模样,只觉得她是个极其温婉识大体的女子……
  思及此,元熙帝温声询问:“裴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怯怯地抬起头来。
  元熙帝待瞧清楚她的模样,一时怔愣住。
  她竟长得这样娇,怪不得一向不近人情的男人护成这样。
  她声音也很娇气:“确实是我将六公主踹下池子,不过是公主要推我落水在先……可是六公主诅咒我的父亲在先,她说我父亲怎没,没——”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泪如雨下,我见犹怜。
  裴珩伸手将小妻子拥入怀中,也不顾众人在场,低声软语地安抚她。
  元熙帝认识他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哄女子,一阵牙酸。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哄起女子来没什么两样。
  他看向七公主,蹙眉:“六公主说了什么话!”
  七公主硬着头皮道:“六皇姐说,说沈大将军怎没死在岭南。”
  元熙帝闻言,气得破口大骂:“混帐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六公主一脸不服气,“本宫贵为公主,他不过是大端的罪——”
  话音未落,裴珩冷睨她一眼。
  六公主想起那支金钗,吓得打了个哆嗦,硬生生将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一直未言语的男人压抑着怒气,缓缓开口:“内人平白遭受无妄之灾,若不是微臣赶来及时,怕是已惨遭公主毒手。”
  浑身湿淋淋的六公主瞪大双眼,究竟是谁遭了谁的毒手!
  他们两夫妻一个推她落水,一个差点毁了她的容貌!
  又听他话锋一转,“沈将军曾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六公主身为金枝玉叶,竟然公然诅咒臣子,岂不令那些守卫大端疆土的战士们寒心!
  他将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上升到一国政治,这便是不打算善了。
  元熙帝恨恨瞪了一眼六公主。
  这满朝文武,有多少是裴阁老的门生,只要有人将此事拿到朝堂上来说,口诛笔伐,恐怕御史台的那帮谏官们要扒她一层皮!
  指不定那群柬官们连带着也要骂他这个天子管教不严!
  若是传到边疆将士们的耳朵里,只怕也要寒了他们的心。
  远的不说,裴将军还站在这儿站着。
  果然,此时傅承钰上前,冷冷道:“请陛下恩准微臣辞去宣武将军一职!免得公主哪日不高兴,也诅咒微臣去死!”
  于公于私,元熙帝都得给自己的肱骨之臣一个交代。
  他怒不可遏:“还不赶紧向裴夫人赔礼道歉!”
  六公主一向骄纵跋扈惯了,还是头一回受到天子重斥,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不得不低头向纾妍道歉。
  纾妍也见好就收。
  六公主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再也无脸待下去,正欲走,又听裴阁老道:“微臣前些日子听钦天监的监正说,浮屠塔最近很是不安。原本他们想要请陛下斋戒沐浴,为战死的亡灵祈福祝祷。不过陛下政事繁忙,他们不敢打扰陛下。想来六公主身份尊贵,若是能够替陛下去祈福祝祷,必定也能告慰亡灵。”
  浮屠塔是专门用来存放历代曾为大端牺牲的战士排位,每一代的皇帝每年都会斋戒沐浴前往此处半个月,为亡灵祝祷,今年元熙帝确实还未能抽开身来。
  那样鬼气阴森的地方,别说住上半个月,光是待上半个时辰都让人胆颤心惊。
  六公主没想到昔日爱慕的男子竟然无情至此,眼巴巴地看向元熙帝,泣不成声地求饶。
  活该!
  元熙帝在心里骂道。
  得罪谁不好,得罪最不该得罪之人!
  上一回得罪裴阁老的定远侯孙子,现在还在黔州挖石修路。
  不过她为人骄奢淫逸,不知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的道理,为给她一个教训,元熙帝冷冷道:“那你就代替朕去浮图塔为大端那些战死的魂灵祈福,也好明白这大端的江山是由多少将士的白骨铺就,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瑟瑟发抖的六公主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屈辱地应了声“是”,在七公主的搀扶下离开。
  七公主一步三回头,看向傅承钰,可对方自始自终都未看她一眼。
  元熙帝又赏了不少的东西给纾妍,安抚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此事揭过去。
  裴珩扶着自己的小妻子向宫门外行去。
  直到出了宫门,纾妍忍不住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傅承钰。
  她压根没想到傅承钰也在宫里,一想到当着他的面,她抱着便宜前夫哭,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可她也不知怎么了,一看到便宜前夫,心里的委屈就难以自抑,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够替自己扛着。
  傅承钰最终什么也没说,关心几句后告退。
  上了马车后,纾妍偷偷觑向便宜前夫。
  神色凝重的男人自暗格里摸出外用上药来,捉着她的手上药。
  他微微蹙眉:“有些疼,忍着些。”
  纾妍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给大人惹麻烦。”
  她心里明白自己闯了祸,陛下斥责六公主,定是瞧在他的面子。
  不过那种情况下,他还能够维护自己,她心里非常感动。
  这世上除却父兄外,他是最惯着她的人。
  若是他想要骂她,她就忍一忍,由着他骂几句便是。
  裴珩对着她手背轻轻吹了吹,“霓霓并未做错什么,更加未惹来任何麻烦。”
  纾妍本想到他会这样说,泪意逼出眼眶,嘴唇微微颤抖,“裴叔叔不怪我把公主踹进池子?我很想忍的,但我没能忍住。”
  裴珩将她抱坐在腿上,嗓音沙哑:“为何要忍?就应该如此才对。若非她是女子,我一定亲手替霓霓出了心头恶气。”
  一想到她差点被人推入水,他方才杀人的心都有了。
  就连裴珩自己都未想到,她居然在他心目中占据这样重的地位。
  他至今忘不了,浑身湿淋淋的女子捉着他的衣袖,面露哀求,“官人,是我不小心跌入水中,与六公主无关,官人莫要为我伤了和气。”
  那个傻瓜,这么多年究竟为他受了多少这样的委屈,难怪自那以后她再不肯随他入宫赴宴。
  假若不是她得了离魂症,他也许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解她,更加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和离不可。
  他娶她回来,却未能照顾好她,反倒这些年都是她在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他现在甚至害怕她恢复记忆。
  他轻抚着她的背,“霓霓能够第一时间向我求助,我心里很高兴,至少我在霓霓心中是值得信赖之人。”
  纾妍闻言,立刻解释,“我只是看到大人恰巧过来而已!”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真的吗?不是因为喜欢我?”
  纾妍的脸倏地红了,“谁喜欢大人了!若今日先来的是——”
  说到这儿她住了口。
  就算今日最先来的是傅承钰又如何?
  他们两个如今的身份天差地别……
  她只好转移话题,“那位六公主为何要说那种话?”
  听她的口气,显然是为他争风吃醋。
  也不知他究竟招了多少女子……
  裴珩沉默片刻,道:“岳父大人去了岭南。”
  纾妍惊诧:“我爹爹去岭南做什么?”
  裴珩哄她:“岭南有战事,不过再有二十几日岳父大人就会回京都来。”
  纾妍没能留意到他的措辞,高兴不已:“我爹爹要来看我?”
  裴珩看着她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最终还是不忍说出真相,揉揉她的发丝,应了声“是”。
  纾妍喜极而泣,搂住他的脖颈,哽咽:“我最恨旁人骗我,裴叔叔千万莫要骗我!”
  裴珩闻言,喉头有些干涩:“若是有朝一日,我骗了霓霓,霓霓会如何?”
  “那我再也不理裴叔叔了!”
  纾妍松开他,瞪大眼睛:“大人刚才哄我?”
  裴珩道:“不哄你。”
  她快乐得像个孩子。
  两人回到府中时,已经暮色四合。
  两人刚回到后院,立刻就有人来请她二人去正院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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