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眼眶泛酸的纾妍在心里骂他:你才是傻瓜!
裴珩微微弯腰,当众将醉醺醺的小妻子打横抱起,向宁王告退。
纾妍没想到他竟然当众抱自己,羞得不知所措,想要下来,他已经抱着她大步向园外行去。
傅承钰目送他二人消失在园中,冷着脸抽回自己的手。
头一回被人拒绝的金枝玉叶一时愣住。
宁王见自己的妹妹一点儿也不矜持,蹙眉:“你今夜怎会来这儿?”
七公主回过神:“不是皇兄邀我来此赴宴?”
宁王惊讶:“我几时邀你?”
七公主:“他说是你这园子里的人,还说今夜你今夜邀了裴将军来。”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傅承钰。
傅承钰几乎瞬间明白。
是他的好九叔安排了这一切。
他特地让她瞧清楚,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
宁王只当七公主打着自己的名义故意来瞧傅承钰,“夜深了,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待的地儿?还不快回去歇着!”
七公主颇为不舍地看了一眼傅承钰,起身告辞。
秦姑娘也起身告辞。
席上全是男子。
一向好风流的宁王击掌,很快便有舞姬入园伴酒。
佳人在怀,宁王终于有了些许宴会的感觉。
傅承钰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一味吃酒。
宁王想起方才之事,“啧啧”两声:“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方才那个肉麻至极的男人是你九叔。不过你婶婶那个人也够可怜的,当年你不在帝都,不晓得那些事。”
傅承钰手指一顿:“何事?”
宁王殿下叹了一口气:“当年沈大将军落难时,你婶婶四处去求人,一个还未及笈的姑娘家,孤立无援,连个住处都无,听说还在寺庙里住过一些日子。有一回我打大理寺门前路过,瞧见她跪在大理寺卿跟前,苦苦哀求大理寺卿重审此案。可那案子是先帝敲定的,说沈大将军通敌叛国,这不扯淡嘛,若是沈大将军都通敌卖国,那大端怕是早就被易主。就连你九叔据理力争,也只能勉强保住沈家一家子的性命,只判了流放之刑,她去求大理寺卿有什么用呢……”
宁王自顾自说着话,浑然没有察觉傅承钰面色大变。
他嗓音沙哑:“殿下是说,她并非一入帝都就嫁给九叔?”
“当然不是,”宁王见他神情有异,但也未多想,“她来帝都时,你九叔在外地巡视,都还不曾见过她。彼时定远侯家最宠爱的孙子贪图她的美貌,还拿话哄她,说是可帮她向先帝求情。许是走投无路,她听信那小子的话,差点被哄去做了外室。我跟你九叔赶去时,那小子正喜滋滋地哄着她拜堂呢。那一次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九叔那般生气,若不是我拦着,你九叔当场就把那小子给废了。不过为了你婶婶的清誉,此事只有我同皇兄知晓。”
“此事过去没两日,你九叔向天子请求赐婚,说与你婶婶打小就定了娃娃亲。明眼人一听就知是瞎话,你九叔年长你婶婶许多,怎可能定下这桩娃娃亲。且皇兄有意将六皇妹许给你九叔,六皇妹又早就倾心你九叔,为这事闹得天翻地覆。不过皇兄最终同意赐婚。”
傅承钰不由地攥紧酒杯,眼眶发热。
这些事她从未与他提过。
他赶回帝都时,她已经准备要与九叔成婚。
他想要带她走,她是怎么同他说的。
“傅承钰,我喜欢的人本就是他,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你生得与他有两三分相似罢了。”
“傅承钰,只有他能给我想要的一切。”
“傅承钰,我求你了,你若真为我好,就当从未认识我!”
“你九叔那个人看似什么都不在意,一旦计较起来要人老命。婚后没两日,他揪出定远侯家里那小子强抢民女,并且弄死好几个女子的证据,亲自坐镇大理寺,判其流放之刑。定远侯在皇痛哭流涕地求情,哭得皇兄都心软了,想要你九叔网开一面,但你九叔咬死不放,还因此事与定远侯结仇,至今不睦。”
“因赐婚之事,六皇妹对你婶婶一直都怀有敌意,有一回皇嫂生辰,你婶婶去赴宴,我刚好也在,亲眼瞧见六皇妹趁人不备,将她推入荷花池。你九叔闻讯赶来时,她一脸歉意地对你九叔说,她是自己不小心跌入水中,性情极其地温婉柔顺。不过打那以后,她再也未入宫赴宴。如今得了离魂症,倒向是变了个人似的,怪可爱的……”
不,她从前便是如此。
如骄阳,似烈火,是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最耀眼的存在。
是所有人甘愿捧在掌心里的明珠。
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冲出胸腔,犹如火烧的傅承钰站起身来,“微臣还有事,先行告退!”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园子。
宁王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随即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想来这世上的人大多都有这爱不能,求不得之苦。
身旁美艳多情的舞姬依附过来,柔柔地唤了一声“殿下”。
宁王将她搂在怀中,笑:“你叫什么名字?”
那歌姬眼波流转:“奴唤诗诗。”
“诗诗,真是好名字……”
醉意氤氲的宁王抚摸着她雪白柔软的面颊轻声呢喃。
*
裴珩倒了一杯水喂到小妻子嘴边。
连吃了两杯水,她终于清醒些,抱膝坐在榻上,神情有些萎靡。
裴珩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小七并没错,只是霓霓不了解男人罢了。”
第53章
纾妍闻言,抬起湿漉漉的眼睫。
便宜前夫抿了一口酒,“就算他无意于公主,他这一世也都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娶你。”
纾妍不明白:“为何?”
“因为裴氏一族不允许,礼教不允许,天子亦不会重用背信弃义之徒。除非,他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
裴珩神色淡然地与她分析利弊:“小七幼年时因出身问题,过得非常不好,所以比任何人更加渴望权利。霓霓,你认识他几年,理应知晓,他野心勃勃,绝不甘于那样活着。”
“且他有能力,有野心,是族中最有前途的子弟。我身为一宗之长,也会尽可能地让他站得更高,只有如此,裴氏一族才会屹立不倒。霓霓,这就是男人的世界。”
他从前总是拿她当孩子哄,还是头一回与她说这样的话。
纾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打从她认识傅承钰初始,她心里就明白傅承钰野心勃勃,她甚至一度为他的野心着迷。
大丈夫生于世,自当建功立业,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
后来真瞧见他因军功拼命而受伤,她又心疼,觉得做不做英雄也不是那么要紧。
她哽咽:“大人是想要告诉我,一个男人绝不会为一个女子爱到不顾生死,抛下一切?还是想说,他其实一直在骗我?”
裴珩不语,算是两者皆默认。
纾妍垂睫,一滴泪砸落在他檀色杂宝纹衣袍上。
紧接着,泪水如同下雨一般,一滴又一滴砸落,洇出一个如同指甲大小的水渍。
她泪眼模糊地盯着那一片被泪水浸透的锦缎,仿佛看见雨水砸落在青州城内的青石板地上,砸出大大小小的铜钱。
微雨中,清幽雅致的小酒馆前,身着玄衣的美貌少年一边剥着栗子,一边默默地等她。
只要她不来,他就一直等下去,等到她出现为止。
“能够这样等妍儿,我感到很幸福。”
“妍儿,等我回来娶你。”
“……”
她只是太信任傅承钰,从未想过那个曾立誓要给她做一辈子跟班的少年有朝一日会哄骗她。
也许,她不见的这三年里,失去的东西比她想象的还要沉重。
尽管她心中已经认定他说的全都是事实,仍是忍不住为傅承钰辩解:“七公主非要坐在他身旁,那他能有什么办法?大人自己做不到,就认为旁人也是如此!”
裴珩不置可否。
纾妍不满他这幅永远的模样。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指不定她晌午去见傅承钰,他亦是心知肚明。
可他什么不说,让她听信傅承钰的甜言蜜语,由着她在那儿左右为难。
这世上怎会有他这样的人,什么都能算计,什么都在预料之内。
他口中的喜欢,又有几分真呢?
“若今日七公主要的裴叔叔,裴叔叔也会为了裴氏一族的前程尚公主?”
会不会为了权势地位将她给休了?
尽管他们已经协议和离,但感情失和与被休完全是两回事。
他抚摸着她湿润的脸颊,“我若是连选择妻子的自由都无,那这个宗长与首辅做得还有何意趣?”
看吧看吧,他又来了!
狂妄至极!
可纾妍偏偏找不出话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