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两条与衣裳同色的发带随风拂动,落在他肩上。
  裴珩仿佛瞧见了从前那个柔婉腼腆的女子,一时间恍了神,道:“我为你取一小字可好?”
  她抬起头,“何字?”
  他捉着她的手,用手指在她掌心书写。
  他的指甲修剪的非常整齐,几乎是用指腹书写,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亦贴着她微微翘起的细白手指。
  纾妍不知怎的想起他用手与扳指对她做过的狎旎之事,想要挣脱,却被他牢牢固住。
  这老狐狸怎越来越霸道强势!
  她挣脱不得,只得任由那根玉白的手指在阳光下对她犯上作乱。
  很快两个字在她掌心成形。
  霓霓……
  她迟疑,“可有出处?”
  “出自裴九杜撰,”他松开手,“如何?”
  纾妍其实还挺喜欢这两个字。
  只是女子的字一般都是成婚后由夫君所取。
  她认真道:“字虽好,但取字的人不合适。”
  他问:“哪里不合适?”
  “大人岂不明知故问?”纾妍睨了他一眼,“我都与大人和离,大人却要为我取字,我将来的夫君未必愿意唤我这个小字。”边说,边用那檀香扇的扇柄轻轻敲打着手心,仿佛要将那两个过分旖旎的字给敲出去。
  忽地,他连她的手带扇子一并握在温热的掌心里。
  她下意识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这会儿马车也不知行到何处,光线骤然黯淡下来。
  眸光似乎也变得更加幽深的男人揉捏着她的手指,嗓音有些沙哑,“还未和离,就那么在意旁人的想法?”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她觉得他奇怪得很,“难不成我要在意大人的想法?”
  他不置可否,“你年纪小,有些事情还是谨慎得好,免得被人哄骗。”
  她不以为然,“我又不傻,谁能哄我,倒是大人莫要总操心我的事,闲来无事也应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早些生个小娃娃,免得县主又要到处给人送补药!”
  他听了这话,道:“此事是母亲做得不对,你放心,我会负责到底。”
  纾妍也不知他要负责什么,把玩着扇子,“这是大人的家事与我无关,不过我求菩萨时,也会帮着大人求一求。”
  “为我求什么?”他也去把玩那碧绿扇坠,“我什么都不缺。”
  她斜他一眼,“求一求大人能够早些觅得良缘。”
  话音刚落,他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巴。
  纾妍:“呜……”
  这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又捏她嘴巴!
  不过一瞬,他便松开手,若无其事地重新拿起桌上的公文。
  一贯娇气的女子气呼呼道:“我好心好意,大人干嘛又捏我!
  他头也未抬,“很疼?”
  她轻哼一声,“大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就是仗着自己首辅的身份欺负她!
  谁知他突然道:“也好。”
  她愣了一下,“给我捏?”
  他微微颔首,正色道:“只许捏一下。”
  一听可以报仇,她立刻来了精神,把手中的檀香扇丢到一旁,盯着那张完美无暇的脸瞧了片刻,伸出手一把捏住他高挺的鼻梁。
  这样闷热的天,他的皮肤却微凉,鼻梁的肌肤触手柔软细腻。
  也不知老狐狸是怎么保养的……
  说好只捏一下的女子一时忘了松手,被捏住鼻子的男人忽然转过脸来,那对湛然若神的漆黑眼眸目不转睛盯着她。
  她先发制人,“是大人非要让我捏,不是我想要捏!”
  原本以为他要恼,谁知他“嗯”了一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掌心里,“可捏够了?”
  她这才收回手,心想应该也捏他的嘴巴,让他尝尝是什么滋味。
  他的视线又回到手里的公文上,问:“昨夜睡得可好?”
  尽管他未明说,但纾妍却觉得他是在问“热毒”一事。
  昨夜睡得倒还好,只是还是时不时地还会有些不适,
  她把滚烫的脸颊埋进掌心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裴珩的眸光落在她红得滴血的耳珠上,喉结滚了一滚,“你从前在家也是这样的性子吗?”
  纾妍不解其意,又从掌心里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难道我过去三年不是这样吗?”
  他盯着那对澄澈透明的漆黑眼眸瞧了许久,淡淡道:“是。”
  宝华寺在城外的天台山,马车出了城后,路有些颠簸,久不出门的纾妍很快被颠得头昏脑胀,神情蔫蔫地蜷缩在马车一角。
  她正犯迷糊,便宜前夫放下手中的公文,宽大的手掌贴在她额头,“不舒服?”
  未等她回答,他已经将她抱入怀中,毋庸置疑道:“怕是还要一个多时辰,躺在我怀里睡会儿。”
  纾妍没想到还要那么久,有些后悔出城。
  不过他怀里躺着到时舒服,一贯娇气的女子并未拒绝,舒服地阖上眼。
  怀里的女子柔软得不可思议。
  裴珩垂睫,眸光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上,喉结滚了一滚,收回视线,受伤的手重新拿起公文,而那只完好的手不自觉地揉捏着她的腰。
  被服侍得舒服妥帖的女子却扭来扭去地不老实。现在,扭得他心火四起。
  裴珩将手里的公文丢到一旁去,一把将她从怀里抱到一旁坐着,呷了几口茶,将那股子邪火压下去。
  无端端地被丢到一旁的女子不满,“我马上就要睡着,大人这是做什么?”
  裴珩松了松领口,面不改色,“热。”
  她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见一贯最讲究仪容的男人辆领口都扯开着,好像真的有些热,只好作罢。
  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马车里愈发闷热,很快她背后起了汗,兜衣湿哒哒地贴在背上,十分不舒服。
  她想要脱掉外袍,可便宜前夫就坐在身旁,实在不好意思光着胳膊,只好拿扇子扇风。
  哼,都是老狐狸不好!
  她忍不住觑他一眼,见他又在看公文。
  有所察觉的男人扭过头来,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问:“这样骗我做什么?”
  还在恼他的女子轻哼一声,十分小性地扭过脸去,伸手推开车窗。
  这会儿也不知道到了那里,极目处全是一望无际的金灿灿的农作物,田间有不少的百姓再劳作。
  她五谷不分,也不知那些是什么,只闻到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淡淡的粮食气息。
  属于丰收的味道。
  他突然道:“这一片麦田是你的。”
  她闻言惊讶,“我的?”
  他“嗯”了一声,“从寺庙回来,我会叫人把田契拿给你。”
  纾妍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嫁妆,一时又想起她还在跟他发脾气来着,于是打定主意不同他说话。
  大约又行了一刻钟的功夫,天上滴答滴答下起雨来,冲淡了空气的烦闷,带来一丝凉爽之气。
  这一次的雨比之前的雨都来得急,不多时的功夫下得天光黯淡,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还闪过一道紫蓝色闪电。
  一向最害怕打雷的纾妍赶紧关上车窗,将外头的风雨阻在外头。
  她听着不断地敲打着车顶的雨水,心中惶惶然,抱膝蜷缩成一团。
  一只大手忽然伸过来揽着她的肩膀。
  她扭头一看,对上一截洁白冷硬的下颌。
  他温声道:“我这样抱着你,睡吧。”
  她未作声,但心里却莫名感到安全,乖乖伏在他膝上阖上眼睫。
  睡得迷迷糊糊,有人在她耳边唤她。
  她缓缓睁开眼,马车里的光线彻底黯淡,而她不知何时又躺到他怀里。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嗓音低沉温柔,“到了。”
  她自他怀里坐起身来,听着外头的雨声,伸手推开窗子,果然见一座巍峨雄伟的寺庙出现在蒙蒙细雨里。
  这时车门亦被人推开,淡烟与轻云撑着油纸伞出现在眼眼帘里。
  还有些迷糊的纾妍被便宜前夫扶下马车,一股子混合着植物与佛寺里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
  头脑清醒些许的纾妍望着眼前笼在雨雾里的千年古刹,只觉得似曾相识。
  她迟疑着抬起眼睫看向裴珩,“我从前总来这儿吗?怎这样熟悉?”
  淡烟与轻云闻言对视一眼,一时不知是忧是喜。
  当日小姐一到帝都,就传来家主与公子落难的消息。
  沈家在帝都本就没什么亲戚,老宅也被查封,昔日的旧交亲戚各个避之不及。
  小姐走投无路,曾在寺庙内借住过一段日子,直到姑爷出现将她接走,也算是有了容身之所。
  没想到小姐竟然会对这样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有印象。
  两人正不知如何解释,只听姑爷淡淡道:“婚后每年这时都会来住上半个月,自然熟悉。”
  纾妍听了这话并未起疑,反而高兴,“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能忆起所有,然后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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