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纾妍没想到他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提及“热毒”二字,又恼又羞,偏过脸不搭理他。
  人精似的秦院首却懂了这话的意思,温和笑道:“娘子身子很康健,只是体内热毒仍有残余罢了。”
  原本还在闹别扭的女子一听还有残余,立刻道:“那快给我开些药吃!”
  秦院首劝道:“是药三分毒,吃多实在伤身,此毒按照昨夜的法子缓解即可。”
  昨夜的法子?
  难不成他昨夜也听墙角了?
  纾妍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秦院首又嘱咐几句后起身告辞,裴珩亲自送他出门。
  两人行至院中,裴珩看了一眼窗子,低声问:“可是有什么不好?”
  秦院首叹了一口气:“与老夫所估不差,那张方子里的确搁了一些伤身子的重药。”
  话音刚落,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面色阴沉得可怕,“可有得医?”
  秦院首吓得不清,战战兢兢道:“幸好发现及时,娘子底子康健,年纪又还小,花些时间精心养个一年半载,总能养回来。”顿了顿,有些不理解:“我方才替娘子诊脉时,发现娘子好像有服用过避子汤药的痕迹。想来娘子不懂药理,那药药性有些强,长此以往也伤身子,还是莫要吃的好。”
  裴阁老夫妇伉俪情深,却至今膝下无子,按道理娘子应该着急才对,怎吃起避子汤药来?
  此话一出,原本神色缓和些的裴阁老半晌作声。
  良久,他嗓音沙哑道:“有劳秦院首,请院首不惜任何代价务必替内子调理好身子。”
  秦院首应了声“是”,正欲走,又被叫住。
  裴珩从袖中取出刘侍郎给的那瓶药膏递给他,“这个药可能祛疤痕?”
  秦院首忙双手接过那婴儿拳头大小的雪白瓷瓶,打开后用指尖挑了一些涂抹在手背上,嗅了嗅,“可是刘侍郎送的?”
  裴珩微微颔首。
  秦院首笑道:“刘侍郎祖上出过太医,这是他家祖传的方子,具有去腐生肌,抚平疤痕之效,可给娘子用。”
  裴珩放下心来,交代书墨跟着取药,折返回屋。
  正在偷吃荔枝的纾妍一见他来,立刻放下手中的银匙。
  裴珩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像是没有瞧见她唇上亮晶晶的汁液,又用银匙挑了一块荔枝肉送到她嘴边,温声道:“秦院首说你的身子无大碍,只是得好好休养些日子。”
  吃人嘴短的纾妍闷闷地“嗯”了一声,忍不住抱怨,“大人为何方才要同他说我中了热毒?”
  裴珩道:“医者须对症下药,自然不可隐瞒病情。”
  这话说得没错……
  话虽如此,可现在所有人都知晓她昨夜与他做了什么,往后她哪还有脸见人?
  他倒是一点儿不介意似的!
  而且他指不定往后还要给她解热毒……
  一想到这些,纾妍心里郁闷至极,又茛恨吃了几口荔枝,正在心里偷偷骂他,谁知他忽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颌。
  他的手很大,几乎将她的脸遮住,手指上还残留着荔枝的甜香。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他温热的指骨却紧紧拢着她的下巴。
  “乖,别动。”他声音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塔耳边响起。
  纾妍却不知怎的想起他昨夜在她耳边低沉喘息的嗓音,耳根子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腿也有些发软,动也不敢动。
  一抹冰冰凉凉的膏体落在她额角上。
  一瞬间,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药香在空气中弥漫,里头像是加了冰片,薄荷等物。
  很奇怪,纾妍明明不记得自己制过香,却能轻而易举地分辨出里头的香料。
  她抬起眼睫,对上一截冷硬洁白的下颌。
  近在咫尺的男人正在给她擦药,温热的指腹推开柔软的膏体,直到膏体像是消融成液体浸透皮肉里,他才松开她的下巴,把温热的小白瓷瓶放到她手心里。
  他温声嘱咐:“每日三次,记得让她们给你涂抹后按摩片刻,直至药膏渗透效用才最好。”
  纾妍听了这关心的话,逆反心理又来了,轻哼一声,“我爱怎么擦怎么擦,左右是我自己的脸。”
  “不许这样胡闹,”他又开始管她,“旁的事情都可以任性,但是不许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顿了顿,又道:“若是不听话,我每日回来替你涂。我既答应将你好好地送到你父亲手里,便是一点儿疤痕也不能让你留下。”
  纾妍心想他管得真是越来越宽了,可不知为何她偏偏生不起气来,哪怕她爹也没有这样的好本事。
  尽管心里这样想,但她还是不想应他。
  他温热修长的指骨再次抚上她的脸颊,询问:“你真喜欢孩子吗?”
  纾妍不明白他怎好端端问这个,随口道:“自然喜欢。”
  他沉默片刻,道:“我明日休沐在家,你想想可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玩。我还有事先走了。”言罢起身出了屋子。
  他前脚一走,纾妍立刻向淡烟与轻云道:“原来我真与他两情相悦过!他亲口承认!”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诧异。
  原本以为姑爷那样冷情的一个人,没拆穿已是万幸,竟然还亲口承认。
  想来姑爷也舍不得小姐。
  淡烟打心眼儿里高兴,“自然是真的。”
  纾妍托腮,“你赶紧将我从前与他做过的事情写下来,我同他做一遍,指不定就好了。”
  淡烟/轻云:“……”
  小姐同姑爷除却每个月敦伦两回,其他时候连面都少见,这要如何写?
  *
  这边裴珩出了澜院,一路大步朝着后院走去,直至行至正院门口方放慢脚步。
  守在东屋门口的小丫鬟一见主君来,忙打开帘子向云阳县主汇报。
  正陪着云阳县主说话的孙氏朝门口望去,只见一抹鸦青色的高大身影低头入了屋子。
  他一来,就显得暗沉沉的屋子有些逼仄。
  孙氏忙站起身来,眼底流露出温柔的笑意,“九弟来了。”
  神情肃然的男人微微颔首,向端坐在上首的云阳县主请安。
  云阳县主一眼就瞧见他脖颈处几道暧昧的抓痕。
  晌午时,李素宁特地给她送参汤,言谈间曾隐晦地说起昨夜澜院发生之事。
  云阳县主听了大为震惊,原本还不大相信一向端方持重的长子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此刻不由得不信。
  她私心觉得沈氏有些不守妇道,但能够成其好事,也算没有白忙活一场,对他晌午不肯来用饭一事少了几分怨气,温和道:“你来得正好,五嫂嫂方才送了一些亲手制的藕粉桂花糖糕给我,我一向不大吃这些,我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原本想让人给你送去,你快趁热尝尝。”
  孙氏亲自将那碟子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糕点递到裴珩面前,淡淡笑道:“九弟尝尝可喜欢?”
  那些雪色糕点做成芍药花一样的形状,整齐地码放在白瓷碟子里,精致又好看。
  看得出来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所制。
  可裴珩却看也未看一眼,“我有些话想要同母亲说,请五嫂嫂暂且回避。”
  他虽然待人冷淡,但一向很讲究礼节,从未这样当众下过孙氏的脸子。
  孙氏眼底的笑意冻住,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拿不出拿碟子。
  就连云阳县主面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
  她怎么觉得长子像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27章
  孙氏自六年前嫁进裴家,就随着在禁卫军做五品校尉的夫君借住在她府上,一向与人为善,待谁都笑盈盈,无端端给他这样落了面子,眼圈都红了。
  不是说昨夜同沈氏折腾一夜,怎还折腾出这样大的火气?
  云阳县主心中十分不悦,但又不好当着外人驳长子的面子,替他找补,“我忽然想起九郎有要事同我相商,你就先回去吧。”又吩咐陈嫲嫲,“九郎送来的荔枝分一些给五娘子回去。”
  回过神来的孙氏将手中似有千斤重的点心搁在桌上,挤出一抹笑意,“我先代五郎跟孩子们多谢县主赏赐。”言罢,向二人福了一福,施施然告辞离去。
  她行至门口时,并未立即离去,而是行到廊庑下其中挂着的一画眉鸟笼前,用勺子挑了几粒粟米喂鸟,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云阳县主不悦的嗓音透过纱窗飘到她耳朵里。
  “你五嫂嫂好心递点心给你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何苦说那样的话?”
  并未有人回答她的话。
  片刻后,方听到一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这张方子哪儿来的?”
  孙氏手一抖,手中的勺子不小心戳到画眉鸟的眼睛,那画眉鸟吃痛,叽叽喳喳叫嚷起来。
  有些心慌的孙氏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笑着对廊下朝她望来的丫鬟笑道:“画眉哪儿来,生得真漂亮。”
  那小丫鬟笑了一下,“这是三公子前儿送来孝敬县主的,听说养久了还会唱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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