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心里虽总骂他,但也认为他不失君子风度,且时常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他不过是短暂地代替父兄照顾她。
  却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已经与她做过那样亲密的事情。
  还装得若无其事!
  一想到他昨夜还曾将她摆成猫儿狗儿的姿势欺辱她,她就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她现在就是热死也不出来!
  裴珩见她不肯出来,将买来的糖葫芦拿出来,好脾气地哄道:“你不是要吃糖?我今日替你买了来。”
  红被中的人动了动,仍不肯出来。
  裴珩并未气恼,而是坐在床边剥起了琉璃盏里的荔枝。
  淡烟细心,昨夜还换过两回冰,荔枝还如同昨日一般新鲜。
  一向嗅觉比常人敏锐的纾妍闻到那股子沁人心脾的甜香,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她自打起床到现在就只吃了几口茶,眼下肚子咕噜咕噜作响。
  她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大约过了半刻钟他好像走了,觉得就算是闷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偷偷地自被窝里伸出手顺着那甜香的方向摸去,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琉璃盏,忽然,一只大手捉住她的手腕,一把掀开将她裹得严实的大红薄衾。
  一身着鸦青色云纹直裰,容颜若玉的俊美男人乍然出现在眼帘里。
  正是昨夜百般欺负她的便宜前夫!
  她来不及躲回去,眼疾手快的男人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强行抱坐在腿上。
  他腿部肌肉结实得很,硌得她屁股疼。
  纾妍想起昨夜他不知在衣裳里藏了什么,撞得她那儿又疼又酥麻,还溺了好几回,又恼又羞,张嘴就要咬人。
  谁知他竟躲也未躲,主动将手递到她嘴边。
  纾妍丝毫没有同他客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收紧洁白的贝齿,很快地他虎口处溢出一股子咸湿。
  可他像是浑然未觉,任凭她咬着,哼都未哼一声,反而是纾妍咬累了,主动送开了牙口,瞥了一眼他被鲜血染红的手背,低垂眼睫,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几乎红得滴血。
  裴珩盯着眼前默默落泪的小妻子,忽然想起与她圆房后的翌日。
  那日他起得很早,原本背对着他躺着的小妻子听到动静,也跟着起来。
  她低眉顺眼地站在他跟前,洁白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几乎红得滴血,像是藏了千言万语,但话到了嘴边也只是温柔地一句:“官人,我替你更衣罢。”
  彼时他只以为她害羞,却从未想过她也许是害怕。
  他离开后她是否也如同现在这般,伤心得躲在被窝里小声哭泣?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裴珩那颗冷硬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又疼又麻。
  他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支配着,抚摸着她被汗水濡湿的乌黑发丝,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昨夜之事实在逼不得已,我无心冒犯沈六姑娘。我为我昨夜所作之事向沈六姑娘道歉。请她即便是生气,也莫要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他说的不是妻子,而是沈六姑娘。
  原本心中又羞又怕又怒的纾妍听了这话,嘴角不可抑制地向下撇,热泪滚落眼眶,顺着闷得绯红的脸颊滑落,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砸落在裴珩的宽阔的肩膀上,很快洇湿一片。
  她想,这只老狐狸实在太会哄人。
  但凡他方才替自己分辩一句,她便可以骂他人品恶劣,虚伪至极。
  可他非但没有为自己分辩,还那样真挚地向她道歉,她就无法再生他的气。
  怪不得父兄从前在家提及他时从不吝啬溢美之词,说一个不到而立之年就能够位及人臣,光是有才学远远不够,还得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原先总嗤之以鼻,认为父兄实在夸大,如今见识了,果然厉害。
  大抵他从前也这样哄过李素宁,所以即便他后来变了心,李素宁仍是对他念念不忘。
  兴许他也哄过自己,但这回她绝不会再上当!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他问:“饿不饿?”
  还未等纾妍开口,肚子里传来的声音已经替她回答。
  裴珩唤来淡烟与轻云为她盥洗更衣。
  淡烟与轻云见姑爷一来就将自家小姐哄好了,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一刻钟后,纾妍收拾得干干净净,满头乌泱泱的青丝随意地在脑后绾成一个髻,愈发衬得她一张小脸透着亮的白嫩。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额角那道疤痕,虽然颜色淡了许多,但始终不似从前那般雪白光滑。
  纾妍见裴珩盯着自己的额头,立刻拿手遮住额角,扭过脸去。
  裴珩收回视线。
  淡烟这时端了燕窝粥上前,有些饿的纾妍主动张开嘴巴等着投喂。
  还未等淡烟动手,裴珩已经伸手接过来,极其自然地举起勺子里的燕窝粥送入小妻子口中。
  淡烟与轻云一时愣在原地。
  这还是头一回姑爷主动喂小姐吃药……
  被人服侍惯的纾妍以为他从前也这样喂自己,张嘴咽下口中的燕窝粥,末了还伸出粉嫩的舌尖迅速地舔了一下湿润的红唇。
  裴珩又送了一勺到她嘴边。
  一碗燕窝粥喂完,裴珩将碗搁到一旁的矮几上,“秦院首此刻可还在府中?”
  淡烟忙道:“还在府中等着给娘子瞧病,奴婢这就去请他过来。”
  趁着等人的功夫,裴珩本想要同小妻子聊一聊昨夜之事,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琉璃盏里的荔枝。
  又想投喂的男人用银匙挑了一晶莹剔透的荔枝肉递到她嘴边。
  纾妍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可一想到昨夜,不肯张嘴。
  裴珩并未勉强她,而是送入自己口中。
  纾妍忍不住盯着他的唇瞧。
  他的唇形生得极漂亮,既不过分薄削,也不过分厚,而是像花瓣一般。
  他吃东西斯文雅致,未发出半点声音,只能通过他上下滑动的喉结来判断他可否咽下那块荔枝肉。
  纾妍的眸光顺着他凸起的喉结落在他脖颈处的几道抓痕上,一张脸又着了火似的,就连雪白的耳珠也透出惊人的嫣红。
  裴珩亦想起昨夜她跨坐在自己腰腹上扭腰抽泣的情景,坐直身体,“昨夜并未到最后。”
  她吸吸鼻子,“什么未到最后?”
  裴珩也不好同她解释,不过对她而言,自己也算辱了她的清白。
  这时,一个婢女撑着雨伞匆匆跑来,打破了屋子里的静谧:“县主请主君去正院用饭。表小姐也在。”
  纾妍闻言,扭过脸看向窗外。
  屋外还在下着毛毛细雨,院子里的花草扶疏被雨水浸润,清凉的湿意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
  这场景似乎很熟悉,仿佛她曾无数次坐在此处观雨。
  孤独寂寥得很。
  正走神,鸦青色的衣袍落在她脚背上。
  大抵是来时走得有些急,衣摆上溅了些泥点子。
  她下意识回头,对上一双湛然若神的漆黑眼眸。
  他的眼睛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眼睛,比明月明亮,比夜色黝黑。
  这样漂亮的眼睛,她也曾在旁人脸上瞧见过。
  但那对眼睛藏着的情绪易懂得多,不似他这般,完全让人猜不透。
  沉寂时仿佛风月也为他感到孤独寂寥,哄起人来却又溺死人不偿命,与他对视久了,像是魂儿也被他勾了去。
  她心里的蝉又开始鸣叫,叫得她的心一阵阵发紧。
  她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去。
  本以为他要向她告辞,谁知他却将那婢女打发走,挨着她坐下,与她一同临窗观雨。
  他怎还不走,难道没有听见自己的母亲跟亲亲表妹再等他用饭?
  若是爹爹与姨母等她用饭,她必定冒雨跑过去了。
  也不知究竟几时才能归家同他们一起用饭……
  一只洁白似玉的大手举着一粒剥好的荔枝送到她嘴边,“我方才已经替你试过,无毒。”
  纾妍没想到他吃荔枝是为自己试毒,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张开嘴。
  冰冰凉凉的荔枝立刻入了口,一股子沁人心脾的甜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原来新鲜的荔枝竟然这样鲜甜。
  他问:“可好吃?”
  她点点头,把脸埋进双膝之间,身子微微颤动,好一会儿,小声道:“从前我爹总说要给我买这世上最好的荔枝。”
  她七岁时,府上自岭南来了一赵姓幕僚,曾对她说岭南的荔枝极甘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她听后腹中生了馋虫,便闹着要吃荔枝。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爹爹答应待来年春天就让赵幕僚回岭南给她弄荔枝。
  她盼星星盼月亮,从秋天盼到春天,心里的馋虫都快长成一头牛时,赵幕僚终于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里出发去岭南。
  可等到赵幕僚携荔枝回青州时,终于吃到荔枝的纾妍却感到极度失望。
  因为赵幕僚口中果肉晶莹剔透的果子到了青州变得干瘪发黑,味道亦没有他口中所说的甘甜可口,反而又涩又酸,连青州盛产的葡萄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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