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可他外出打仗几年未归,却巴巴给小姐送贺礼,这就惹人遐想。
轻云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小姐牙疼好些没?可睡下了?”
淡烟脸一红,朝屋子里瞅了一眼,小声道:“小姐好像同姑爷重归于好了。”
*
屋里。
帐内被闷得双颊绯红的纾妍揉着自己的头,气恼,“大人这是做什么,都扯到我头发了!”
端坐在凉簟的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你要穿成这样这样见客吗?”
纾妍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着得过于清凉,赶紧拿薄衾遮住自己的身子,又想起他方才都盯着她瞧了小半个时辰,压根没有提醒她,愈发羞恼,“那大人还盯着我瞧!”
话音刚落,一贯端庄持重的男人:“我是前夫。”
纾妍:“……”
这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
裴珩问:“牙齿可还疼?”
她轻哼一声,“不要大人管!”
裴珩见她有力气闹脾气,想来无大碍,实在不宜多待,自一旁的矮几上拿过自己的玉扳指戴好,又穿好靴子,起身理了理皱巴巴的衣摆。
临行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裹着大红鸳鸯锦,似雪堆出来的娇娃娃,“我今日都待在书房,若是待会儿不舒服再叫人去请我。”顿了顿,又道:“若是闷得慌,也可去我书房坐坐。”
“大人的书房不是不喜旁人进?”十分不领情的女子神情蔫蔫地,“更何况大人又不是药,我寻大人又有何用?”
裴珩又问:“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出去买?”
一听到好吃的,她眼神终于亮了些,“想吃甜的。”
裴珩:“……唯独这个不许!”
她撇撇嘴,“那大人还问。”
裴珩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未见过如此小性之人,哄了好半日一句好听的话也无。
若是自己的弟弟不听话,恐怕早就被他摁在床上一顿好打,可偏偏又奈何她不得。
也不知是不是哄出瘾来,他道:“我待会儿去叫人去寻些新鲜的瓜果送来。”
方才还使性子的小女子一听这话,立刻弯眉浅笑,娇声娇气,“多谢裴不许大人,裴不许大人万福金安。”
裴珩这才出了屋子。
守在门口的淡烟与轻云见自家姑爷衣衫似乎有些不整,皆红了脸。
外头还在飘着细密的雨丝,淡烟忙递上一把伞。
裴珩伸手接过,吩咐,“好好照顾你家小姐。”言罢,撑开雨伞,大步迈进雨幕里。
淡烟与轻云立刻入了屋子打算收拾残局,谁知小姐好好地坐在床上,除却面颊微微有些红,丝毫不见与公子行房的痕迹。
淡烟上前一步,有些好奇,“方才小姐同姑爷可是和好?”
躺在凉簟的纾妍不解,“何意?”
淡烟只好把话说明白点,“方才姑爷与小姐躲在帐中,不是同姑爷和好?”
“还说呢,老狐狸坏得很!”纾妍想起老狐狸盯着自己瞧了好一会儿面颊又烧了起来。
淡烟瞧她的神情,一时也猜不透姑爷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又听小姐一脸高兴。“我想起些过去之事了!”
淡烟闻言心里一颤,“小姐想起什么了?”
纾妍将自己想起的画面说与她听,末了,轻哼,“老狐狸不承认打我!”
淡烟听得面红耳赤,想起那天夜里姑爷叫了两三回的水,几乎折腾一宿,小姐第二日醒来腿都在打颤。
小姐竟然想起这些来,也不知是福是祸,又见小姐巴巴望着自己,硬着头皮道:“姑爷没有打过小姐,不过是闺房之乐罢了。”
纾妍惊诧,“还有这样的闺房之乐?”
*
这边裴珩一路出了澜院,刚出二门,早就侯在此处的书墨迎上前去,道:“县主请公子过去一趟。”
裴珩边走边问:“可说了什么事儿?”
“并未说什么事,”书墨想了想,“只说让公子立刻过去一趟。”
裴珩微微蹙眉,转身朝正院行去。
这会儿雨水渐密,天色愈发暗沉,他到正院时,雨水微微湿了鬓发,一张白玉似的脸有些迷糊不清。
守在廊庑下的小丫鬟一见主君过来,立刻打开帘子。
红烛燃烧的屋子里,坐在榻上的云阳县主正在与孙氏说着话,服侍在侧的李素宁乖巧得替她捶腿。
裴珩一入内,她立即站起身来,向眼前愈发俊美持重的男人见了一礼,含羞带怯地唤了一声“表哥”。
孙氏也跟着起身,淡淡一笑,“九弟回来了。”
裴珩微微颔首,向自己的母亲请安。
云阳县主见他肩头微微洇湿,蹙眉,“可淋着了?”
“无防。”裴珩在一旁坐下,问候起居饮食。
一旁的李素宁见状,忙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裴珩却并未接,而是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来。
雪白丝绢制成,上头绣着一朵鹅黄色的蒲公英。
是小妻子的。他方才不知怎么放入袖中。
他又不动声色递放了回去,重新取出自己的帕子来。
尽管不过是一瞬的动作,屋里的女人全都瞧见了。
云阳县主一言难尽地打量着自己一向端方持重的长子。
他竟然藏了女子的帕子在袖中……
受了冷落的李素宁尴尬地绞着手中的丝帕,虽一时猜不出那是谁的帕子会让他随身携带,心里沤得生疼。
孙氏则一眼就认出那是纾妍的帕子,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过她掩饰得极好,一瞬就恢复正常。
屋子里脂粉味儿有些重,裴珩不知怎的想起小妻子身上淡淡的玫瑰甜香。
他记得她似乎从不用熏香,却爱在沐浴后抹上一层玫瑰香膏,肌肤柔软得便是上等丝绸也难及。
裴珩不知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这些事来,抿了一口茶压下心头旖旎,问:“母亲寻我可是有要事?”
回过神来的云阳县主让陈嫲嫲将黄历递给他,道:“前些日子你媳妇儿已经同意让素宁进门,后日初八便是个好日子,宜嫁娶,我看就选在那日把你素宁表妹迎进门来。虽不是正妻,但也不能太寒碜,就摆个十几桌酒席。”
裴珩的手一顿,手里钧窑莲子杯盏里的茶水溅了几滴出来,凝聚在他虎口处的齿痕上,
李素宁听了这话,一脸娇羞地低下头去,眼睛却偷偷觑向自家表哥。
孙氏这时笑盈盈向他道谢。
眉眼低垂的男人并未说话,将手中的杯盏放在红几上,从袖中再次取出小妻子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齿痕上的水滴。
那帕子上的蒲公英像是吸饱水,变得鲜活起来。
他是堂堂一国首辅,骤然沉默时,莫说面前的只是三个女人,便是文武百官见着也是内心惶然。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云阳县主也心有戚戚,拿子嗣压他的话到了嗓子眼硬生生咽了回去,喇的嗓子眼疼。
直到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将那方帕子重新放回袖中,方抬起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对着自己的母亲淡淡道:“儿子上回已经说过,她如今身子不好,此事以后再说。儿子还有要事,若是母亲没别的事情,儿子就先走了。”
李素宁这几日日日往云阳县主跟前跑,好不容易哄得她主动提出初八将她纳进门,谁知竟被表哥竟然不肯,红着眼巴巴望着云阳县主。
云阳县主道:“政务要紧。”
裴珩起身向她行礼告退。临走前,又道:“她如今什么都不懂,母亲若是有事同我说便是。”
他人一离开屋子,几乎有些透不过气的众人像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李素宁当场落下泪来,“姑母……”
云阳县主刚受了儿子的气,哪里还有心情理她,“你先回去,容我再想想。”
李素宁只好行礼告退。孙氏也一同离去。
待二人出了院子,忍了许久的云阳县主向陈嫲嫲抱怨,“你刚才瞧见了吧,他都把首辅的威风抖到自己母亲跟前!我这辈子连我夫君的委屈都没受过,如今倒来受儿子的气!我这都是为了谁!”说着说着,拿帕子拭眼角。
“公子哪里敢跟您抖威风,”陈嫲嫲忙上前安慰,“兴许是前朝事忙,大公子眼下没心思,这个月似乎都不曾宿在大娘子院里。”
“就是这才最要紧!”云阳县主愈发地不高兴,“他若是能够跟沈氏有个一男半女,我能这么操心吗?一个男人既不宿在妻子房里,也不肯纳妾,传出去外头的人怎么想?眼下别说外头的人,就连我这个当娘的都忍不住胡思乱想!”
“咱们公子身子强健着呢,”陈嫲嫲心里也有些没底气,“也许只是太累了。”
“这种事儿还能累死不行?”云阳县主愁得心焦,说话也难没了顾忌,“他再过几个月他就二十有九,他父亲像他这么大时,我都怀上上第三个了!”
这话陈嫲嫲也不知如何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