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刚落,手中的紫檀木拨浪鼓便轻轻一晃。
  “咚、咚、咚……”
  清脆的鼓声在寂静的大殿内骤然响起,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坎上,敲得几位阁老们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各个把脑袋低得不能再低。
  不光阁老们面色煞白,冷汗涔涔,就连后面的大臣们也都心虚惶恐。
  东宫小皇孙异于寻常孩童,他们明面上虽不曾说过什么,私下却没少讥讽揶揄,此刻谁也不敢确定,那句大逆不道之言是否出自自己之口。
  可转念一想,即便再愚钝之人,也断不会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这么一想,众人又稍稍定了定神,心中暗道,如此蠢事,想必不是自己所为。
  裴凖一听苍儿这话,便故意驮着苍儿在四位阁老面前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再走过来,方便让苍儿举起拨浪鼓敲那狂妄之徒的脑袋。
  小羊驼赶紧搜了搜:【小主人,当时那句话是六皇子的外祖父尹阁老说的。】
  尹阁老神情一滞。不、不会吧,他这么蠢的吗?
  车阁老正挨着尹阁老坐,听到这,伸手扯了扯尹阁老袖子,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讥讽:“啧啧,尹公,你怎么那么蠢呢。”
  看着九皇子跟个烦人精一样架着皇孙小殿下在他们面前飘来飘去,尹阁老一句不敢多言,只狠狠把车阁老的袖子甩开了。
  小羊驼说完,飞到尹阁老脑袋上去蹦蹦跳跳:【敢骂我小主人,我踩死你。】
  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小羊驼是虚无的,即便他踩得再用力,尹阁老也感受不到分毫。
  小羊驼急得翻跟头:【小主人,阿驼踩不到他,你快来敲他的狗头。】
  而此时,裴凖装作无意瞎溜达,刚好路过尹阁老的面前。
  裴泊苍想到当时皇后听到这话时气得病倒,顿时火冒三丈,攥紧了拨浪鼓,照着尹阁老的脑袋,当地一声,就敲了下去。
  三岁的胖娃娃,虽然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可手上的力道倒是不小,尤其还是拿着拨浪鼓砸的,当即把尹阁老敲得“哎呦”一声,伸手捂住了脑袋。
  裴凖噗呲一声笑了,暗道敲的好,随即架着苍儿就往前面走。
  尹阁老到底是朝堂重臣,裴泊苍敲完之后,转动小脑袋看向昭庆帝,就见自家皇爷爷正满脸慈爱地朝着他笑。
  裴泊苍满眼无辜,心中纳闷:【阿驼,我皇爷爷是不是太惯着我了,我打了阁老,他都不骂我呢。】
  小羊驼毫无原则护短:【我们小主人才三岁哦,三岁的小孩子打人能有多疼,怕是还不如蚊子咬一下疼呢吧,这有什么可怪罪的。】
  尹阁老摸着脑瓜顶上那个大包,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要不你让他砸一下看看呢。
  昭庆帝把尹阁老的白眼尽收眼底,哼了一声,开口:“尹阁老,苍儿顽皮,不慎碰了你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尹阁老哪里敢表现出丝毫介意,反倒还跪到了地上:“老臣惊扰了皇孙小殿下,请陛下恕罪,请小殿下恕罪。”
  见他还算识时务,昭庆帝抬了抬手:“起来吧。”
  裴泊苍有些高兴,小手晃了晃,拨浪鼓又咚咚咚响了起来。
  尹阁老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坐回椅子上,心中有些委屈。
  裴凖架着苍儿继续在大殿内到处晃悠。
  裴泊苍继续问:【阿驼,那你说说这些老头子后来都怎样了吧。】
  小羊驼挨个搜索一番,整理了一下顺序,才说:【当初七皇子死后,七皇子的外祖父礼部尚书孟大人通过一封信,得知是五皇子暗中挑唆六皇子害死了七皇子,于是便恨死了五皇子和六皇子,一心想把他俩搞死,好为自家外孙报仇。】
  裴泊苍好奇:【那封信是谁写的,是不是我三皇叔写的?】
  小羊驼:【不是,是蔡阁老写的,蔡阁老身边的随从亲自交到礼部尚书手中的,还说是三皇子查到的,他是无意得知,同僚多年,他不忍孟大人被蒙在鼓里,这才冒险相告。】
  【那时候众人皆知,蔡阁老是站在黎阁老这边支持三皇子的,于是礼部尚书一气之下找到蔡阁老,同他表态,自己也将追随他拥立三皇子。】
  【蔡阁老很是高兴,说他识大局,礼部尚书试探着提出想当面拜见三皇子或黎阁老表忠心,却被蔡阁老以“时机未到”为由婉拒。】
  【想到蔡阁老素来和黎阁老形影不离,礼部尚书便也没有多想。】
  【那之后,蔡阁老又多次代为传话,都是让礼部尚书做事,有时候说是黎阁老的吩咐,有时候又说是三皇子的意思,礼部尚书也没怀疑,次次按照吩咐把事情办妥。】
  裴泊苍:【让他干什么?】
  小羊驼:【其中最大的一件,就是在聚庆斋利用厨子给萧阁老和左都御史车大人下毒,害死他们二人。】
  裴泊苍:【好啊,原来那有毒的河豚是他搞的鬼。】
  萧阁老和车阁老齐齐撸袖攥拳,两个人四只眼睛都紧紧盯着小皇孙,见他被九皇子架着转过身去,两人一同起身,三两步走到礼部尚书面前,猝不及防出拳,一人一拳同时杵在礼部尚书眼眶之上,直接将他打得惨叫一声往后仰去。
  后面两位大人一是好心,不忍见礼部尚书一把年纪直接摔在地上,二是怕闹出太大动静惊动了小皇孙,回头陛下责罚,于是不约而同伸手,将快砸到地上的椅子给托住,又将他给扶正了。
  另外一人还十分体贴地捂了下礼部尚书的嘴,并低声嘱咐:“孟大人,小点声,别惹怒陛下。”
  所以当裴泊苍揪着裴凖耳朵,让他转过身去看时,就发现大家都好好坐着,不禁好奇问:【阿驼,刚才怎么了?】
  小羊驼刚才趴在裴泊苍肩膀上,也没看到发生何事:【不知道啊,小主人。】
  裴泊苍有些发愁:【虽说我舅祖父上回说不会再去聚庆斋吃饭了,可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坏人会不会想别的招数害人。】
  见小胖孙子发愁,昭庆帝给不远处站着的骆襄使了个眼色,骆襄点头,转身出殿晃了一圈,又进来,禀报道:“陛下,锦衣卫查到一事,因事关重大,不得不在此时打扰陛下来禀报。”
  裴泊苍好奇看过去,想知道骆襄查到了什么大事。
  昭庆帝:“说。”
  骆襄拱手开讲:“前几日,臣调查一起命案之时,查到了京中一家命叫聚庆斋的酒楼,那聚庆斋的掌柜竟在食物里下毒杀人。”
  前几日,自从苍儿说过聚庆斋的事情之后,锦衣卫就将那掌柜的和厨子给抓了,其中也查出一些事情,骆襄早已同昭庆帝汇报过。
  但在苍儿面前,昭庆帝只能装作不知道,问:“杀了何人?”
  骆襄:“杀了江南来的一名富商,名叫鲁大有。”
  裴泊苍惊奇。原来他们不只杀了萧阁老和车大人呢。
  昭庆帝又问:“因何杀人?”
  骆襄看了一眼礼部尚书:“回陛下,这聚庆斋是礼部尚书孟大人的产业,平日里孟大人靠着这酒楼没少敛财,除此之外,竟然还借着酒楼暗在地里干一些谋财害命的勾当。”
  “江南巨贾鲁大有与京城首富郑家本是商界宿敌,两家明争暗斗多年。去年鲁大有进京角逐皇商之位,暗中搭上了户部尚书黎时章这条门路,有黎尚书暗中运作,鲁家夺标机会可谓十拿九稳,如此一来,郑家经营的多年的皇商份额眼看就要易主,自是不甘。”
  众人都看向在阁老们身后坐着的户部尚书黎时章,就见他垂头坐着,看不清神情。
  骆襄接着说:“那郑家的一个女儿是孟大人二儿子的小妾,郑家和孟家也算沾亲带故,郑家不忿,便花了重金求到了孟大人面前。”
  “两家本就暗中有来往,可谓利益一体,礼部尚书就收下了郑家那三万两白银,让人将聚庆斋的名气传到鲁大有的耳中,鲁大有闻名前去吃了一顿饭,酒足饭饱后十分满意离去,结果回去之后次日就中毒身亡。”
  “当初家人也去报了官,可衙门里也被孟大人事先打点过了,查了几日,什么都没查到,就以突然鲁大有突发疾病,草草结案。”
  “前阵子锦衣卫翻阅旧案卷宗觉得此事蹊跷,便将聚庆斋的掌柜和一干人等拿下仔细审问,那掌柜的和厨子已经供认不讳,他们就是受了礼部尚书指使,才在鲁大有的酒菜中下了毒,那毒起作用需得几个时辰,所以鲁大有回去之后才死了的。”
  裴泊苍在心里问:【阿驼,是这样的吗?】
  小羊驼:【事实的确如此,本来阿驼正要和你说这事的。】
  裴泊苍:【那幸好我骆襄哥哥查出来了,不然他们以后肯定还要接着害人。】
  小羊驼:【是啊,以后不用再担心他了。】
  裴泊苍又问:【那既然那鲁大有走了黎时章的门路,为什么他死了,黎时章不管?】
  小羊驼:【黎时章的心思都在帮着三皇子暗中筹谋皇位上,一个商人罢了,而且该收的钱已经收了,死了就死了,他也不是十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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