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季斯晏刚洗完澡,正要拿起浴巾给自己擦干。
刻意没关上的两道门,传来女孩轻缓的脚步声,好像正在往二楼走。
他唇角勾起,心底漾出年少时的调皮劲儿,一旦迸发出念头,根本止不住。
所以季斯晏快步走出浴室,把白色的浴巾随手扔到床上,又赶紧折返回去,装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算着时间,等许岁倾刚好经过,就把她叫住。
而现在,那张素淡白皙的脸近在眼前,呼出的气息被水雾加热,紊乱地纠缠着。
完全没擦的水珠从发尖顺势滑落,身上的已经随着先前的贴紧慢慢浸进了许岁倾的衣服。
季斯晏微眯着眼眸,开口的嗓音暗哑,问道,“什么?”
她问他会疼吗,看着他的眼神清澈,懵懂又无辜。
和晚上在码头那时很不一样,现在整个人都变得柔和,回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许岁倾没有回答,几秒后咽了咽嗓子,鼓起勇气抬手,从劲瘦的腰间绕过。
季斯晏有健身的习惯,背部肌肉紧实坚硬,像是藏在暗处的兽,几欲喷薄而出。
指腹触感柔软,正沿着起伏的沟壑间缓缓游走。
他太高大,身形宽阔,目光灼灼地俯视着,似乎已经把许岁倾完全笼罩住。
看不见,环着他的双手毫无章法,在背后胡乱地摸索。
浴室内温度偏高,加上此前那阵意犹未尽却足够强势的吻,本来脸就够红了。
结果摸着摸着,许岁倾就开始克制不住地紧张,小脸更是红了个透。
而被上下其手的男人半点不动,唇角噙着玩味的笑,眸底映出的都是她慌乱无措的样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岁倾才终于碰到了那处看似愈合的伤口。
从疤痕底部往上,藤蔓一般蜿蜒至肩头。
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明显的凸出,看向季斯晏说,“这个。”
向来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在某个时刻倏然滞住。
过去的片段霎时间涌出,季斯晏从克制中抽离,眼里泛起浅淡的笑容。
可那样的笑,许岁倾从没有见过。
他顿了顿,随后抬头,“不会。”
许岁倾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对于这个答案,似乎是有些意外的。
之前偶然把视线掠过季斯晏换衣服,哪怕没看得太清晰,也能明显地发觉,伤口很深很深。
光是凭借着她的想象,都能猜到可能会有多痛。
所以许岁倾自然而然地就以为,得到的答案会有所不同。
她垂下眼眸,淡粉色嘴唇轻启,嗫喏着说出,“这样啊,我还以为……”
下巴再次被男人两只手指捏起,抬起头和季斯晏直直地对视着。
唇上沾着突然袭来的吻,蜻蜓点水一般掠过。
还停留在后背的手,也随着两人的动作滑落,抚着腰下深邃的窝。
季斯晏拇指沿着吻过的痕迹摩挲,指腹抹去莹润的水渍,眼角笑意温和,“岁岁以为什么?”
许岁倾抿了抿唇,“我以为,应该会很疼的。”
毕竟那么深的伤口,人都是有血有肉,不可能感知不到疼痛。
说话的同时,她状若无意地想要将手收回,却被制止动作。
手腕覆着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重新把季斯晏环抱住。
他笑了笑,宠溺的语气里讨好意味十足,“好吧,确实有一点的。”
许岁倾这才满意地弯了弯唇角,梨涡漾出甜甜的笑容。
就说嘛,怎么可能不疼呢?
季斯晏替她拨了拨头发,顺着同样的逻辑反问道,“那岁岁呢?现在还会疼么?”
这问题问得云里雾里的,许岁倾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没懂。
身上的裙子早已经大半湿透,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往上提了提。
季斯晏把手中的布料揉作一团,堆叠到腰间,再用掌心用力压住。
他另一只手把许岁倾彻底搂在怀中,小脸贴着胸膛,调笑的声音从胸腔里传出,“你说呢?”
说完便俯下身,薄唇含吮住她的,把还没有说出口的回应和呼吸尽数吞没。
细雨连绵的城市另一端,整顿后重新开业的templebar,程牧正独自在卡座上喝着闷酒。
晚上雨势来得凶猛,很多人因此折返,所以酒吧都比平时安静,偶有阵阵的音乐声,此起彼伏。
他没用酒杯,直接抱着瓶子猛灌入喉咙。
冰冷液体的刺激下,思绪才被晚上那一幕幕中稍微往回扯了扯。
在奥康奈尔大街遇到许岁倾,确实是纯属意外。
虽然此前也不是没有故意装作偶遇,去学校等她这样的事情。
程牧找不到理由,更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机会,也只是想和她多说两句话。
所以才问了那么一句,要不要去公司看看。
结果到了公司自己就开始忙起来,就没太顾得上。
原想着下次再找机会弥补,但许岁倾竟然提出想要一起去找季斯晏。
面前女孩眸底饱含殷切期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再说不出口。
他不忍心,只能咽回肚子里,脑子一热便答应下来。
但其实,跟在身边那么多年,程牧也早就清楚季斯晏的脾气。
只是没想到,对于许岁倾,似乎两人之间的感情并不一般。
他身体朝着卡座椅背仰靠,手中握着的酒瓶随之摇晃,愣愣地盯着酒吧里闪烁的灯光。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季斯晏牵着许岁倾的手,言语间满是关切。
仿佛周围所有人都不存在,就连自己替她开口解释的话,也没能说完。
有很浓烈的香味凑近,自然地坐到自己右边,端着酒杯问他,“先生,要人陪吗?”
程牧偏过头,视线对上一张艳丽的脸,正朝着自己笑。
妆容很完整,大波浪长发,往下是黑色抹胸和紧身短裙,曲线毕露。
他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到酒吧真就只是喝喝酒。
不过要换作以前,还能偶尔看上一两眼。
可现在,紧密交握的手在脑海中萦绕,怎么都挥不散。
女人拿不准,又朝着他贴近半分,红唇张合间语调越来越软,“我看你一个人,也挺无聊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头,那张脸忽然就变了。
许岁倾很少化妆,小脸白皙素净,笑得纯真又明媚,叫他程先生。
程牧闭了闭眼,再睁开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虽然不想搭理,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声“不用”,才开始继续喝着闷酒。
等人走开,他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小心翼翼地把里面藏着的照片拿了出来。
齐刘海,中长发,看着很稚嫩。
指腹缓缓摩挲过她的脸,唇角随之勾起一抹苦笑。
最后特意翻了个面,放回到钱夹最隐秘的地方。
庄园二楼季斯晏的卧室,季斯晏从后面抱着许岁倾,下巴若有似无地蹭过浓密乌发。
这会儿刚过十点,时间还不算太晚。
女孩懒懒地靠着温热胸膛,从浴室的混沌意识中回过神。
好看的眉头蹙起,渐渐地拢起些疑惑。
那道伤疤太长太深太突兀,自己不过是偶然间见到过,印象就极为深刻。
季斯晏一开始说不疼,后面又妥协了,说还是有一点的。
但其实许岁倾心里大概有数,他之所以改口,不过是在哄自己罢了。
像季斯晏这样的人,是真的不会感觉到疼么?
思绪拉回到旧事,许岁倾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了挪,贴紧后吸取男人灼热的温度。
她开口,语气平静地回忆着,“我小时候第一次被打,好疼的……”
那会儿好像刚上小学,姐姐有漂亮的粉色文具盒,她不过就是羡慕,多看了一眼罢了。
结果晚上刚准备睡觉,门就被人用力地踢开了。
姐姐边哭边跟在爸爸身后,指着自己说偷了她最喜欢的文具盒。
许岁倾猛地从床上坐起身,都还没来得及否认,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过来。
她被扇得天旋地转,只觉得脑子耳边都是嗡嗡嗡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见了。
接着又被骂了好久,不知道骂的什么。
只是永远都忘不了,最后姐姐出门前回头,朝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
许岁倾顿了顿,又继续说,“当时我只会哭,哭累了就睡觉,睡醒了继续哭,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停下来的。”
言语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那些过去,对她已经不会再造成伤害了。
至于为什么被打,又是被谁打的,倒是没再补充。
季斯晏心脏抽地疼了一下,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着包裹。
胸腔里堆积起郁气,发散不出。
他很清楚,对于从前,许岁倾总是讳莫如深。
所以哪怕心里偶尔也会好奇,却从不让人去调查,去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