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何方珍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站在那儿摇摇欲坠,手指着儿子,嘴唇哆嗦了半天,“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宁君昊脸上已经恢复了淡漠,面无表情地掸了掸手里的烟灰,“随你怎么理解。你知道我做得出来。还有……”
  说到这,他掀起眼皮看着自己的母亲,“你就然然这一个亲孙女。她现在大了,你最好对她好一点。以后你再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话,我就去结扎。”
  “结扎”两个字像一颗雷炸得何方珍头皮发麻,那才往脑门涌的血瞬间退回了四肢百骸,老太太彻底慌神了,“我看你是真的疯了,疯得开始说胡话了。钱在你口袋里,我能管得着你给谁花?我是为你好,才多嘴提醒你几句,听不听随你!”
  何方珍又气又怕,饭也没心情吃,唠叨了几句话,就走了。
  *
  宁颐然从房间出来,看到只有爸爸坐在餐桌旁,忍不住犯起嘀咕,还以为奶奶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午饭呢。
  爸爸胃不好,最近一直在喝粥。宁颐然的午餐则照旧,糖醋小排,清蒸海鲈鱼,山药蓝莓泥,蒜蓉西兰花,还有一个汤。
  看着丰富,但她知道这都妈妈给叶阿姨的小本本上的菜谱。这些天,那个菜谱上的菜,已经来回吃了好几轮了。
  父女俩吃完午饭,宁君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对女儿道:“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宁颐然大概猜到爸爸要跟她说什么,“哦”了一声,有些闷闷不乐地挨着爸爸坐下。
  宁君昊:“你想好了没有,我和你妈妈,你想指定谁当你的监护人?”
  宁颐然垂着脑袋,闷声道:“选谁当监护人都一样。你们离婚了,我就没有完整的家了。”
  说到“没有完整的家”,她鼻子发酸,又想哭,咬牙忍住了:“爸爸,我不想留在北市念书了,你送我去英国上学吧。”
  宁君昊有些意外,隔了一会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你年龄还小,出国读书的事,要慎重考虑,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这几天我是经过慎重思考的,不管我是跟你,还是跟妈妈一起生活,只要继续在北市这个环境,就需要面对你们离婚的事。倒不如去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可能慢慢就淡忘了,没那么难受了。”
  宁颐然越说越坚定:“爸爸,还是你来当我的监护人。寒假我就开始准备考试,你赶紧替我联系学校吧。”
  女儿那双肖似自己的眼睛闪着光,眉眼间却全是应真的影子。宁君昊摸了摸女儿头发,语气异常温和:“你想好了,爸爸肯定支持。但是这事你得跟你妈妈说一下,征得她的同意。”
  宁颐然撅着嘴不说话。妈妈会在意她在哪读书吗?!
  ……
  宁君昊上楼,坐在书房的电脑前,点燃一根烟,然后转动椅子看向窗外。
  院子里,应真最喜欢的那棵枫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中。
  这个家,没了她,像是失去了生机。以至于,刚才看到檐下挂着的红灯笼,他以为她回来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婚姻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应真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结婚十几年,奇技规模越来越大,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每天无数决策需要他来做。宁君昊经常感觉自己像一台无法停歇的机器,但只要回到家里,跟应真聊几句,抱着她,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头发上的味道,感觉像是在吸入某种治疗性的药剂。
  跟应真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人。
  宁君昊从来不怀疑应真对他的爱。她在最美好的年华嫁给他,给他生孩子,她记得他说过的话,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她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
  应真慢热,她对他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深厚。
  可对于二十五岁的应真来说,他不过是仗着她对他的爱,用妻子和母亲的身份将她困住而已。
  宁君昊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十几年,一直是他在向她索取。
  小李给她电话时,他虽然吐得不省人事,她说的话还是一句句传到他的耳朵里。
  那一刻,五脏六腑翻搅着,像是错位了一般。十几年的记忆啊,他们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她单方面地一键清除了。如果是四十岁的应真,一定不会是那么冷漠的反应。她一定会到他身边陪他。
  听着她冷淡的话语,宁君昊又想到那天在宁市,她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陌生,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成一团,难受得整个人蜷缩在车后座。
  在医院的那两天,手机微信里积攒了大量未回复信息,律师、保荐机构、会计师,还有大大小小的跟ipo有关的群聊信息。
  宁君昊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最后的决定,他却连那些对话框都不想打开。股权结构,持股比例,财产分配方案,那些反反复复出现的词汇,已经无法在他心头激起任何波澜。
  几个月前第一次收到应真的离婚协议,他还是愤怒情绪占了上风,内心笃定她并不会跟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跟他离婚。那时候的他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失控的境地。结婚这么多年,女儿都十四岁了,最难熬的那几年都这去了,他们的婚姻竟然走到头。
  二十五岁的应真,鲜活热烈,她想寻找另一种可能。而这一次,他无法再用妻子和母亲的责任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宁君昊拿起手机,拨通李墨的电话,“现金和股票方案,按我太太提出的来。另外,把北市的两处别墅,还有海市一处大平层过户给她。女儿的监护权归我。你把离婚协议修改好,拿过来我签字。”
  第57章
  春节越来越近了,万象影视城仍然有几十个剧组在赶工拍摄。
  在全剧组的努力下,《雪在飘》最终按预期进度在除夕这天拍最后一场杀青戏。
  剧组其他演员戏份都相继结束了,黄书韵把戏里江游和元珊最暧昧的一场戏,安排在最后一天。
  美术组搭建的内景是一间县城宾馆风格的房间,工作人员已经就位。
  要杀青了,大家都很激动。两个多月的拍摄,终于要结束了,拍完就可以回家了。
  黄书韵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第一次当导演,肩上扛着剧组一百多人的生计和两千万多的投资,压力不可谓不大。
  临近杀青,她反而开始失眠。这感觉像是考了一场决定命运的试,时间到了马上要交卷。虽然这份试卷她从头到尾都写得很认真,倾尽了全力。到交卷这一刻,还是会紧张、忐忑和焦虑。
  好几晚没怎么睡,黄书韵声音也哑了。开拍前,照例还是跟各组的负责人沟通了一番,让大家都打起精神,争取今天早点完工。
  原本余平婉想安排一顿散伙饭,但剧组很多工作人员都归心似箭,想早点回去跟家人团聚。她在群里征求了一下意见,改成了零点在群里接力发红包。
  天蒙蒙亮,剧组的大巴车就停在片场外面,不时响起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滑过的声音,着急回北市的工作人员已经把行李收拾好放进了行李舱。
  最后这场戏,应真已经烂熟于胸,安静地坐在休息区候场,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宁君昊发了条信息给她。
  自打签完离婚协议那天,宁君昊给她打了个电话,他们没有联系过。
  他明显喝多了,醉醺醺地在电话里胡言乱语:“真真,协议我是签字了。但这份协议只签我们的过去。等上市敲钟那天,我要你和女儿在台下。等我把一切尘埃落定,我会亲自求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从认识宁君昊那天起,应真就讨厌他喝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跟他说了句“以后喝醉了别打电话给我”,便挂了电话。
  今天除夕夜,她怕宁君昊要跟她说女儿相关的事,点开信息看了一眼。
  “应巧打电话给我,他们夫妇打算初三那天带两个儿子过来,在北市玩几天。我已经让秘书给他们安排了酒店,到时候让然然跟哥哥弟弟一起玩。”
  应真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拿起手机回:“你应该告诉应巧,我们离婚了,让她来找我。”
  上回她妈用妹妹应巧的手机打电话过来,劈头盖脸把她训了一通,应真就没再跟应巧联系过。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打算等会拍完戏,再给妹妹打个电话。
  她和宁君昊离婚的事,早晚都得让白泉那边的人知道,省得他们以后打着她的名头,去找宁君昊办事。
  ……
  最后一场戏,灯光组调试时间比往常都长。李长风长腿伸直坐在休息区的折叠椅上,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看着正在叉腰说话的女人。
  片场闹哄哄的,她声音哑了,还扯着嗓子说话。李长风突然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走到她身后。
  他用力拍了几下手掌,大声道:“大家都安静一点,导演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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