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他们之间有半街距离。
  再往前,步步都需要人命去填。
  这一幕似乎很熟悉,在许多年前也出现过。
  毕竟图南盛产弓箭手,而最强的弓箭手——
  他们的执拗如同他们的箭矢,永远一往无前!
  “锃——”
  一道白光飞射,深深插入地底,唯有露出地面的尾端短羽轻微颤动。
  南狄拓侧头,看向打算悄悄绕开他,溜过去的陆星乘。
  陆星乘的目光近乎哀求:“师父——”
  陆长赢已经抽刀,独身迎了上去。
  ……
  她们从地窖出来,遇上漫天的鸟雀盘飞。
  低沉沉如同不祥的乌云,叫人喘不过气来。
  恶犬呲着牙,围绕楚辞打转。
  段容道:“让他们散开,不然你身上也会多出来一个血洞。”
  楚辞摇摇头:“这不是牧场驯养的鸟兽。”
  她补了句:“但这只是。”
  什么?
  段容眼前似乎掠过一片黑影,紧接着头皮一阵剧痛!
  她飞快抬手起刀,却砍了个空,黑影比她反应更快,抓完头发铺开翅膀撒爪就跑。
  一道白光沉甸甸的如同流星狠狠砸进楚辞怀里。
  砸的她一个踉跄,晃了晃身子。
  珍珠无比愤怒:“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楚辞露出惨白的苦笑:“好啦,我知道。不生气,把南狄拓打一顿。”
  体型更为巨大的白影也跟着跳了进来,破乱的外墙跟着稀里哗啦一阵倒塌。
  白羊叼着一株怪模怪样的草,嘴里还在不停地嚼吧嚼吧。
  楚辞紧绷的心神稍稍放松,可白羊进屋的路却被拦了下来。
  恶犬呲着牙,横在门前。
  段容狠狠掐住楚辞的手臂:“哪一只?”
  楚辞衡量着她手中的利刃,安抚住暴躁的珍珠:“当然是我心爱的狸奴,总不可能把它放到一只撒手便不见踪影的羊身上吧,回头被片好下锅煮了都不知道。”
  她这么说,段容的目光在白羊和珍珠中间来回,将信将疑:“我知道你想救地窖那个女娘,东西给我,我就放它进去。”
  楚辞:“你傻还是我傻,给了你,我还能活?至少也得等你把我带到大景。”
  她忽然道:“别抬头。”
  什么?
  段容下意识仰头,黑影袭来,尖锐的利爪瞬间由下颚一直划到她的头顶,勾出长长的血痕。
  段容痛叫一声,手里的刀胡乱横砍:“该死的鹩哥!”
  楚辞幽幽道:“谁告诉你,它是鹩哥了?”
  黑羽毛的不仅仅是鹩哥。
  也可能是乌鸦,或者——
  黑将军。
  南狄拓可是在牧场暗自观察甚久,费劲心思才想到办法掩盖她的气息,让动物们寻不到人。
  就这样都不敢带她离京,一上路准跑不掉。
  段容哪儿来的自信?
  这边主人受困,忠心耿耿的恶犬自然回身护主,白羊趁机溜进屋里。
  黑将军的攻势犹如雷霆万钧,除了陆长赢以势压人,它从来没吃过亏,段容自然不可能是对手。
  尤其是楚辞冷淡的音调声声入耳。
  “我也在想,你来时带了这么多人,如今却孤身来寻我。”
  “是真的人手没带够……还是在防着什么人?”
  段容防卫的动作慢了一瞬。
  楚辞慢腾腾坐下,仿佛全身骨头散了架,虚弱的靠着墙:“总不能是防着自己人吧?”
  “您可是大景的公主,景皇的姊妹,会怕谁在暗中下黑手?”
  “好难猜。”
  “是一国权臣?还是谗言奸佞?”
  “总之应该不会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吧。”
  声声如鬼魅入耳。
  伤痕累累的段容连连失措,更添新伤。
  她咬牙切齿,如果不是这只贼鸡阻挠,恐怕能当场捅死楚辞!
  她怒极,扭头看楚辞一眼。
  随着一声愤怒的哨音,恶犬竟然忍着黑将军的啄击,调头向楚辞扑来!
  一牵二的态势瞬间失衡,黑将军借机下爪,似乎击伤了段容的后颈,她软软倒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恶犬以恐怖的气势扑过来。
  楚辞抱住挣扎冒头的珍珠,往旁一滚。
  手中捏着的匕首从下而上,却狠狠捅了个空。
  嗖!
  一道长剑破空而来。
  狂烈的气势无可阻挡,将恶犬死死钉在墙上!
  楚辞狼狈的扶着墙,艰难坐稳,这才压住身体的下意识颤抖,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一位陌生女娘坐在墙头,潇洒的收回手,借力翻身跳了下来。
  无数个脑袋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墙头上冒了出来。
  那一双双视线如同探照灯般转来转去,最终凝结在楚辞身上,好像在看什么天仙般的神奇人物,甚至带着敬畏。
  这场景倒也称得上万众瞩目。
  就是怪了点。
  陌生女娘高出楚辞近一个头,一个简单的少女盘尾髻,面容俏丽,目光却锐的逼人。
  举手投足间潇洒开合,又有种沉稳老练的气质。
  不似闺阁女娘,倒像是一军统帅,气势如龙虎奔涌,叫人不敢直视。
  观其形,探其性。此人多半心志坚毅果决,不是个简单人物。
  非要让楚辞说个对她的第一印象,那就是——
  帅的不行!
  高大的陌生女娘扶起楚辞,关切道:“你没事吧。”
  一边说着,还向收拢翅膀停立在旁的黑将军点头示意。
  楚辞鼻翼翕动,萦绕不散的浓烈血腥味中似乎多了一份潮湿的海气。
  瞧着对方的举动,心里冒出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她虚弱的摇摇头:“多谢相救。”
  哪知对方身形微顿。
  迟滞片刻后,反而盯着楚辞,阴森森:“你……不认识我?”
  她的目光如刀,逼的楚辞不敢直视,甚至心里又冒出莫名的心虚。
  仿佛这会儿自己只要敢回答一个“是”——一
  下秒被钉在墙上的就不是狗。
  而是她楚某人了。
  墙上冒出来的一群脑袋开始窃窃私语:“#¥@…生气…”
  语气也更加钦佩。“……她完了!”
  楚辞满心茫然。
  靓女,你谁啊?
  第208章
  躺在地上的南狄拓闷闷呛出一口血。
  他感受到血液从身体里一点点流失的那种寒冷。
  蚀骨入髓的冷,就像幼年衣不蔽体的冬天。
  楚辞的确待他不薄,牧场的日子像是被糖水浸泡般,闻起来都是甜的。
  甜的发苦。
  叫人害怕。
  只有在这一刻,久久萦绕心头的忧虑与不安缓缓淡去。
  很累。
  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很沉,很久的一觉。
  或许醒来之后,他没有继承南狄这个姓氏。
  也没有漂泊异乡,说尽数不清的谎言,换尽数不清的身份。
  还是一个又脏又臭的羊厩小子。
  大阿父会醉醺醺的将他踢醒,该起来练箭了。
  篝火上有冒着黄金油脂的烤羊滋滋作响。
  帐篷外的狼女们歌声幽远起伏,欢欣鼓舞。
  荒野上沟壑纵横,郁郁青绿的薯种幼苗向着太阳生长。
  人人都能吃饱肚子。
  寒夜里永远有温暖的织衣。
  或许有一天,牧场众人会沿着商路来到部落。
  这群无比吵闹的蠢货会对他的箭术惊叹不已。
  哇,真是太厉害了!
  阿拓,阿拓,箭神再世!!!
  你的手!你的眼睛!你的弓箭术简直是老天爷的杰作!!!
  要不要加入我们?!
  要不要呢,他逐渐涣散的意识想着。
  太缠人了,考虑一下吧。
  得先问大阿父同不同意——
  不对,大阿父应该忙着关心弟弟——
  弟弟——
  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陆星乘的哭声真是……太吵了。
  陆长赢居高临下的看着南狄拓,开口:“还记得那年的疯子吗?”
  陆星乘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迟钝的回想了一会儿,眼眶红红,沉默的点了点头。
  小的时候,他和贺朝阳也曾是很好的玩伴。。
  经常偷偷交换衣服,假扮对方溜出去玩。
  直到有一次,贺朝阳偷溜出去,被一个又哭又笑的可怕疯子掳走。
  被舅舅救回来以后,贺朝阳变了。
  看他的目光里更多了化不开的憎恶和刺人的冷漠。
  他唯一的朋友没有了。
  年幼的陆星乘会躲在被窝里流泪,心里祈祷时光倒流,要是被抓走的是他就好了。
  长大的陆星乘学会了平静接受。
  陆长赢道:“把他也埋那处。”
  陆星乘“嗯”了一声,平静的接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