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任月起身,压低声:“我要进去了,你赶紧让护工推回去。赶紧睡觉,不要再溜号。”
患者见到白大褂,哪怕窗口标明标本分类,还要再问一次:“医生,这个是放这里么?”
任月:“对,放架子上就行。”
方牧昭目光一路追随。
任月从不锈钢门刷卡进入科室,不放心多看一眼窗口外,护工阿叔推着方牧昭的轮椅离开检验科大厅。
她瞄了一眼时间,跟约定的21:45差不多。
看来以后她的排班表要多一项固定内容:探视方牧昭。
夜班结束,离开医院前,任月换下白大褂,吃了早餐,跟普通人一样进入住院部大楼。
好些天没来,方牧昭所在病房多了一个病人,住最里间的病床。病人家属抱臂好奇多打量任月一眼。
方牧昭今日换药完毕,开始早上的点滴。护工在边上看着,方牧昭前一秒还在闭目养神,听闻脚步声,目光穿过病床护栏扫过来。
方牧昭的床边柜空无一物,不像传说中堆满礼物,不知道是不是收进柜里。
早上医生查房前,护士检查内务会要求柜顶上不能留太多东西,不能看着乱糟糟。
任月:“吵醒你了?”
方牧昭:“哪有那么困。”
以前方牧昭的生物钟异于常人,经常趁她没醒,就溜号了。
方牧昭示意护工出门放风去,让任月将床头摇起一些。
任月:“这个护工应该照顾得还行吧?”
方牧昭昨晚能让护工避开护士站,把他推到检验科,肯定会笼络人心,不会吃亏。
方牧昭:“换你来照顾更好。”
任月没坐可能还发暖的椅子,站床边,“想得美。”
方牧昭:“下班准备回去了?”
任月:“准备买辆新车。”
方牧昭:“四轮?”
任月:“风火轮。”
那就是两轮。
方牧昭:“又买以前的小不点?”
任月:“那叫轻便。”
方牧昭笑了下,表情稍稍收敛,比平常正经:“等这次破案奖金发下来,我也要买新车。”
任月:“你这个头,得买suv吗?”
方牧昭:“你喜欢我就买。”
任月翻白眼的次数比以往频繁,以前她想多参与到方牧昭的生活,现在只能勉强保持社交距离,有时因他借伤装弱,保持失败。
她说:“你买你的,关我什么事。”
方牧昭:“我的就是你的,怎么能不关你的事。”
任月:“我喜欢保时捷。”
方牧昭默了默,“我重新投胎,或者——”
“哎!”
任月打断,莫名想起那条梵克雅宝的绿五花手链。
她开口:“我说笑你还当真。”
方牧昭:“我认真的。”
任月:“你的脚先能踩地板,再想着踩油门吧。”
方牧昭:“你驾照考快点,到时带上你自驾游。”
任月对方牧昭之前表现还颇有微词,“我很忙,比你之前还忙。”
方牧昭:“没关系,现在我有时间,换我等你。”
任月提了下挎包肩带,“你继续等,我要走了,今天探视到此结束。”
方牧昭:“行啊,我先预约明天的。”
任月潦草挥完手,变成指着他,故作严肃警告:“不许再偷偷下楼。”
之后一段时间一直是护工看护,任月下白班后,下午五点多看他一眼,上夜班就在下午五点前和次日八点后,休息时间就正儿八经休息。她待得不久,凳子没坐热,随意跟方牧昭聊两句。
有时赶上方牧昭吃东西——稀稀糊糊的一碗,实在称不上饭——他故意问任月要不要来一口。
任月苦笑,“不用那么客气。”
有时任月抱怨科目二难搞,方牧昭会说他高考毕业的暑假也折腾了好久。
任月叹气,刚要跟他同病相怜,回过神:“假的吧。”
方牧昭不用再骗她时,终于可以轻松说:“骗你的。”
某日下白班,任月在食堂吃饭避雨,看方牧昭比之前晚了十来分钟。
还没走到住院部大楼的电梯间,便听有人喊她大名。
大厅空旷,回声隐隐。
任月循声回头。
方牧昭穿着一成不变的蓝条纹病号服,从条椅上起身,走向她。
任月吓一跳,疾步走过去,“你能走了?”
方牧昭:“能走一会,护士让我下楼散散步。”
任月一副“鬼才信”的表情,“护工呢?”
方牧昭:“走不动再叫他,不急。”
外面骤雨初歇,暑气积攒一天,蒸发掉雨意,地面半干不湿。雨意中和掉暑气,这个傍晚凉爽宜人。
方牧昭说:“到小花园走走。”
任月:“你慢点,走不动事小,摔伤了事大。”
“那么不见得我好。”方牧昭的手自然搭上任月肩膀,比起当她是拐杖,更接近正常的亲昵。
他们看起来很和谐,关系恰到好处,有说有笑,偶尔拌嘴,像没分过手一样。
只有任月看来不一样了。
海城寸土寸金,老牌三甲医院的小花园名副其实的小。
任月和方牧昭绕了大半圈,条椅都满人,只坐到角落的长石凳。
方牧昭拉过任月的手,放上他的大腿,今日没有留置针,她可以随意挣扎,但失败了。
方牧昭看着清减,认真起来,劲力仍然比她大。
小花园不时有患者散步路过,男俊女靓,难免惹眼,任谁不小心看了一眼,都会多看一眼。
任月不是临床医生,基本不会有患者认得她这张面孔,但在自己单位,光天化日之下,仍有一股偷情的局促。
她微微脸红,“又想干什么?”
方牧昭看着她的双眼,“没想干什么,就想和你在一起。”
跟方牧昭斗嘴经验太多,任月能听出哪些话是双关。
任月沉默看着他。
方牧昭轻摇她的手,“发什么懵?”
任月皱了皱鼻子,“可是你是方牧昭,不是泥猛了。”
方牧昭:“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再叫一次。”
方牧昭就是有能力在任何她觉得紧要的节点打岔,搅乱她刚刚酝酿的情绪。
任月薄恼,“痴线,你很喜欢被医生叫名字?”
方牧昭:“你现在又没穿白大褂。”
任月瞪他一眼,要抽回手表态,很快被另一只大手按住。
方牧昭稍显正经,“只是换了一份工作,我还是我。”
任月撇开眼,随意看着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你说得轻巧。”
方牧昭:“就像你的手机换了一个壳,手机没变。”
任月的确换了一个手机壳,失恋期总想改头换面,买新东西更新心情。
如果一开始任月就知道方牧昭的职业,她不会跟他有进一步发展。
她撩了一下挡眼的鬓发,低头自嘲一笑,“我难道要给老鼠爹找一个猫女婿?”
第64章
济公已经是死老鼠,他给一个家庭造成的影响,会持续到被世人彻底遗忘为止。
方牧昭:“我又不是黑猫警长。”
任月的酸涩成了焦切,“你正经一点。”
方牧昭回归正道:“我没抓过济公。”
济公欲言又止的面孔浮现眼前,任月记得他一再强调方牧昭是一个好人。
她再次醒悟:“他知道你是警察,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方牧昭点头,“他是我的线人,这一次破案,帮了我们大忙。”
任月怔了怔,再次消化相对新鲜的词汇。
方牧昭:“你那么聪明,应该听说过线人吧?”
任月:“嗯,只是日常接触不到……那两块’钱砖‘……”
她歪打正着上交公家,如果济公真的有犯罪,算不算家属主动上交违法所得?
她越想越觉得逼近真相,“你跟我说实话。”
方牧昭默了默,面对一个聪明人,点到即止:“刑法不会对死者追究刑事责任的,至于追缴违法所得及涉案财产——”
他看了任月一眼,她已经做到了。
任月心跳扑通扑通,快得令人眩晕。
方牧昭留了面子没有直接点明,事实的冰山一角仍叫她无地自容。
如果他不是前男友,只是普通民警,这一瞬的难堪不会持续太久,可是她以后经常面对他,时不时就会让不光彩的老子梗一下。
济公有二进宫的案底,临死还孤注一掷贩毒,把毒资留给任月,哪怕他帮警方做好事,也洗不净父爱里的毒。
任月:“他以前说帮你做事,就是这件事么?”
方牧昭:“他卖消息给警方,警方给他线人费。”
他在叙述中小心翼翼摘除他的存在,让济公案听起来跟他们无关。
任月:“还能有线人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