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的目光一路追随,双眼含笑。
  待任月走到床边,方牧昭伸出扎着留置针的右手,“重新认识一下,方牧昭,滨海区禁毒大队二中队民警。”
  第61章
  这只大手青筋暴突,骨节分明,似乎比以前更骨感。
  方牧昭实打实清减许多。
  任月没接,把纸袋放床边柜上,“警察证呢?”
  方牧昭一顿,现在相当于病休,属于方牧昭的证件还在单位,由叶鸿哲代替保管。
  他不恼反笑收手,“先欠着,以后给你看。”
  任月坐到床边椅子,抱着她的挎包,姿势略显防备。
  “你真的是警察。”
  方牧昭听出陈述语气,“我没骗你。”
  任月扯扯嘴角,翻了一个白眼,“男人在床上说的话能信?”
  方牧昭:“我现在也在床上。”
  任月:“你……”
  任月瞪了他一眼,双手抱胸撇开眼。
  方牧昭:“我确实没主动跟你说过谎。”
  任月气红眼,“你连名字都是假的。”
  方牧昭:“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任月怔了怔,有一丝感动,也有一丝怀疑。以前她怀疑他的身份,现在怀疑他的真心。
  她说:“还有哪些是假的?”
  倪家劲和方牧昭是两个人,如果所有背景信息都能重合,早就穿帮。
  方牧昭沉默片刻,任月冷笑,“说过太多,想不起来了吧?”
  方牧昭:“你来问。”
  任月一时毫无头绪,仿佛眼前的男人还是那个泥猛,神秘而富有魅力,只多了一圈光环。
  她轻轻叹气,目光上抬,瞥见方牧昭床头上的姓名卡,他的名字闯入眼帘,陌生又动听。
  任月不禁想起倪家劲那张身份证,“你老家?”
  方牧昭说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地址,在本省东面,到她家得横跨本省,海城恰好在他们家中间位置。
  任月:“卖海鲜?”
  方牧昭:“你看我微信名。”
  任月:“谁知道你是不是乱改的。”
  方牧昭:“明天我喊老家的人给你发一箱海鲜。”
  任月怕他动真格,“别,我真的不会处理这些东西。”
  方牧昭:“等我出院给你做。我的厨艺总不会假。”
  走廊的食物香味漫进来,任月明明吃饱,想起香煎泥猛,咽了下口水。
  任月必须回两句,不然方牧昭以为她像以前一样,眼巴巴等着他投喂。
  任月:“你还不如帮我问一下我的电单车怎么处理。”
  方牧昭:“问了,报废了,会赔你一辆新车。队里还忙着审人,可能要等一阵子。”
  任月略感意外,没想方牧昭办事挺周全,在icu还惦记着她的电单车。
  任月:“派出所的警察和交警踢我皮球,我才问问,有报销就好,不着急。”
  方牧昭:“这段时间你怎么上下班?”
  任月:“11路。”
  方牧昭:“怎么不骑风火轮?”
  任月:“太热了。”
  他们一本正经说着冷笑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偷偷泄露一丝默契的欢喜。
  任月:“那你的家里人?”
  方牧昭嗯一声,“这个也没骗你,我爸在我6岁车祸走了,我舅在我16岁牺牲,生前没成家没小孩,高考优待落到我头上。”
  任月怔了怔,“他们也是警察……”
  方牧昭摇头,“只有我舅,我爸跟我妈一样,做海鲜批发。”
  任月:“你做这个多久了?”
  方牧昭:“当警察?”
  任月摇头,“当泥猛。”
  这个表达恰当又奇妙,方牧昭忍俊不禁,任月回过味来,扯了扯嘴角,“就那个意思。”
  方牧昭:“你是说做卧底?”
  像听到禁毒大队一样,任月第一次正经接触到这个特别的词汇。
  当初任月认识他,经历的各种第一次历历在目,正是这些新鲜的瞬间,让她打破原则,接受了一个来路神秘的男人。
  方牧昭:“从警后跟着师父混了一段时间,就陆陆续续开始了。以前都是短期,三五个月,七八个月,这一次最长。”
  任月:“从我认识你开始?”
  方牧昭:“再往前一点。”
  任月渐渐脱离旧心态,不再揪着往事质问他,而是像他说的,重新认识真正的方牧昭。
  任月:“很危险吧。”
  那晚的枪声似乎在耳旁炸开,血淌满任月的视野,她像在回忆里震了震,有点恍惚。
  方牧昭:“没办法,那些警二代哪干得了,我这种人最适合,连你都骗过了,不是么?”
  像方牧昭一样,外地仔,没有背景人脉,心怀热血与正义,最容易吃领导的大饼。
  任月第一次没有因为方牧昭承认欺骗事实而生气。
  心疼前男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意味着接受他的示弱,甚至示好,给了他破镜重圆的希望。
  方牧昭:“最危险的工作,报酬也最高。”
  方牧昭没掩饰私心,没伪装成圣人,光靠情怀填不饱肚子。像他这样的草根警察,没有官二代的命,只能拿命去换一官半职。
  任月双眼微微泛红,“你差点连命都没了。”
  方牧昭盯着她的双眼,“又要哭了。”
  任月被激将,反倒没了泪意。
  她撅嘴吸了吸鼻子,白他一眼:“你倒想。”
  方牧昭倒笑:“不想啊,我现在又抱不了你。”
  任月:“痴线,谁要你抱。”
  方牧昭:“我想啊。”
  任月:“扎着留置针都不忘泡妞。”
  方牧昭:“你给我泡吗?”
  任月:“我又不是冲剂。”
  她起身,“你坐多久了?你的腰不能久坐吧?要不要把床头降下来?”
  方牧昭:“这半个月我已经把几年的觉补完了,睡得老子屁股都扁了。”
  任月:“扁就扁呗,你又看不到。”
  任月看出他强撑的神色,走到床尾,缓缓踩控制踏板,把他的床头放平。
  平常方牧昭高高大大,躺到任月水平视线以下,视觉压迫性消失,看着惹人生怜。
  他穿着宽大的蓝条纹病号服,长袖遮挡胳膊,领口露出一角锁骨,看着比以前突兀。不用直接看肌肉,都知道他清减不少。
  任月差不多该离开,再待下去她怕心疼到妥协,又一次着了方牧昭的道。
  她问:“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方牧昭:“你要走了?”
  任月:“你该休息了。”
  这一瞬,他们角色互换,任月成了离开那一个,方牧昭独守空房。
  方牧昭:“她在楼下散步,一会我叫她上来。”
  原来特地给他们腾空间。
  任月拍了拍放在床边柜上的纸袋,“我带了点龙眼,挺甜的,放这里了。给阿姨带的,你应该还吃不了。”
  方牧昭刚出icu,小肠功能受损,离正常吃喝还有好一段距离。
  他说:“你去年带的也是龙眼,记得么?”
  去年方牧昭开货拉拉送任月回老家办白事,她随车带了一袋龙眼。
  转眼又到了龙眼季,这一年他们相识相爱又相离,浓缩了以往几年不及的精彩与复杂。
  任月点点头,“你争取不要错过今年的龙眼季啊。”
  任月听见方牧昭似乎又叫了一声“月”,或者“任”字太轻声,容易忽略。
  她定睛望着他,只见被子边缘又伸出他的左手,食指动了动,像无意识颤抖,也像故意勾引。
  方牧昭:“过来。”
  icu没达成的小愿望化成他的执着,他像个不讲理的小孩子求牵手。
  病患至上,一个有良心的人不应该拒绝。
  任月无声轻叹,弯腰握着他微凉的手,轻推进被窝里,“先养伤,什么都不要想。”
  方牧昭握住她,力气羸弱,只允许他此刻当绅士,等她抽手便松开。
  但讲话不费劲,他静静躺着,那股强大的气势也无时不刻侵略她。
  他讲:“下次来不要再带东西。”
  任月没他能讲,这一局注定扳不回来,丢下一记白眼,头也不回出了病房。
  方静春站在二病区进门处,抱臂打量护士站的大白板,上面分区展示各病号的记事,今日出院、入院、手术等。
  看起来等了有一会。
  任月过去打声招呼,说方警官躺下了,方静春笑着回辛苦了。
  两个女人跟方牧昭关系不一般,又互相陌生,完成一次默契的交接班,分道扬镳。
  方静春回到病床边,看到方牧昭平躺闭眼,唇角噙着一丝笑,哪像睡着的样子。要真是睡着,也是做了美梦。
  方牧昭闻声睁眼,示意床头柜上的纸袋,“她给你带了龙眼。”
  方静春:“任医生那么客气,我沾了你的光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