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了想,补了一个斜杠,备注花名:泥猛。
  任月按“通讯录好友”的方式,搜了一遍这个手机号在各大社交平台的账号,只搜到一个叫泥猛的微信号。
  这个人要么特意隐藏社交账号,要么跟主流社交平台脱节,无论哪一种,都跟她的生活风格大相径庭。
  任月小小的好奇消失在方牧昭无形设置的屏障里。
  任月收起手机,泡了两条咖啡提神,又继续围着仪器忙活。
  高考时任月的志愿是临床医学,差了几分,滑到了医学检验。一度遗憾过,工作后渐渐释怀,她不用面对太多医患矛盾,不用忙到交接班走不开。
  机器比人诚实,无需处理复杂人际关系,倒适合她安静内敛的性子。
  清晨八点下夜班,任月打着哈欠掏出手机,点开任开济微信聊天框。
  想给发条信息,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失踪,又找不到好的理由。
  没事找事的聊天总像关心,她不该过分在意一个把她的童年毁了的父亲。
  除了进看守所,任月想象不到任开济突然失联的原因。派出所没通知之前,权且当他还在某个角落像济公一样苟活。
  夏季天气炎热,人容易情绪烦躁,醉酒打架事件频出。
  任月总有一个预感,会在某个夜班的急诊单上看到任开济的名字,这才是烂仔的宿命。
  医院北门路边停着一辆货拉拉,方牧昭打开后门,货箱比起装货,更像一个临时的蜗居。左边铺了一张软垫,右边摆着一件撕开部分塑料膜的矿泉水,泡面纸箱里囤着杯面和一些干粮。
  晚上躺上去,拧开角落的小风扇,手臂盖眼,方牧昭就过上货拉拉司机的标准生活。
  他回到驾驶座,开车去了隔壁区的汽修铺保养。
  早八点的高峰期,普通白领赶着上班,有一辆同样老旧的银色丰田捷足先登。
  店员先处理丰田,请方牧昭等一会,老板还没来。
  方牧昭丢下一声不着急,轻车熟路坐到玻璃圆几边,和丰田车主同桌。
  方牧昭看着忙碌的店员,压低声对空气说:“货少了一部份,他们怀疑济公偷的。出货推迟。济公目前失踪,我要他的就诊记录。”
  旁边是方牧昭的直属领导叶鸿哲,队里后生一辈都叫他哲哥,实际年龄可以当他的舅舅。
  叶鸿哲也像方牧昭一样,盯着店员:“丢了多少?”
  方牧昭:“找到济公才清楚,那边人也在找他。”
  叶鸿哲:“济公身体出问题了?”
  方牧昭隐去任月的部分,“月初做了体检,不知道具体什么毛病,还起了‘金盆洗手’的念头。”
  叶鸿哲:“你怀疑济公得了什么绝症,想放手最后一搏?”
  方牧昭:“所以我要他就诊记录啊,最快什么时候?”
  叶鸿哲:“最快也要半天。”
  方牧昭:“那么乐色?”
  骂的不是叶鸿哲,也不是叶鸿哲手下其他人,而是他们整体的办事效率。
  措辞没大没小,要换成别人,早挨叶鸿哲一顿叼。
  不,别人压根不敢开口。
  偏偏方牧昭是能人,还是熟人,叶鸿哲从小看着他长大,慈悲发作,不恼反笑:“要是个个都像你这么犀利,我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中队里要是多几个方牧昭,叶鸿哲早升大队长。
  方牧昭是叶鸿哲的王牌。
  方牧昭:“一个小时,找对人内部系统查个病历能要多久。”
  叶鸿哲略一思索,“济公女儿是医生,有什么异常?”
  除了异常漂亮,方牧昭想不出其他异常。
  任月还是给牵扯进来,他如实汇报:“父女关系比我们预料中的还差,平常没什么往来,这姑娘是有点脾气的。”
  叶鸿哲:“接触过?”
  方牧昭啊了一声。
  店员弯腰曲背,凑近引擎盖打开的发动机。
  叶鸿哲转头飞快瞥了眼方牧昭,“接触到什么程度?”
  方牧昭蹙眉,工作上没出现的愁云,终于飘上眉头。
  “比搭讪差点,她警惕性高,很排斥像济公这一类人。”
  叶鸿哲:“十点前给你结果。你跟紧他女儿,济公只剩下这一个亲人,远走高飞前一定会跟她见面。”
  方牧昭叼了一声,“我现在身份咬实她,很像烂仔泡女啊,换人盯得不得?”
  叶鸿哲:“你不是像,你就是。”
  方牧昭沉默一瞬,确实该紧记现在的身份,连任月都说她说话像警察。
  叶鸿哲一改调侃,严肃道:“济公既然敢反水,万一被那边先找到,很难说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出卖我们。安全第一,找到他之前,先不要跟那边人接触。”
  两年来任开济一直是忠心耿耿的警方线人,突然掉链子,方牧昭暂时还找不到其他替代角色。
  叶鸿哲扫了眼方牧昭眼皮底下淡淡乌青,年轻就是好,熬夜顶多黑眼圈,不会掉发,方牧昭还是队里一顶一的门面,工作能力和外貌层面都是。
  “昨晚在哪睡的?”
  话题跳跃,方牧昭应付自如:“席梦思。”
  叶鸿哲短促笑了声,“等你‘回家’,给你搞十床。”
  方牧昭扯了扯嘴角,“老子又不是豌豆公主。”
  店员过来请叶鸿哲过去验收车。
  叶鸿哲最后说:“过几天我回去看他。”
  方牧昭难得愣了一下。
  “他”是方牧昭的舅舅,也是叶鸿哲的大学同班同学。
  方牧昭六岁丧父,由二十岁的舅舅接力充当父亲角色。2008年舅舅在大地震中牺牲,他的同学叶鸿哲便又接过接力棒,一路照拂方牧昭,看着似舅的外甥继承警号。
  方牧昭看任月顺眼,除了肤浅的美色,深层原因有家庭残缺激发的惺惺相惜。
  任月骑上电单车出北门,照旧收到门卫大叔的点头问候。
  骑了一段,任月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电量和动力充足,问题出在坐感,有点颠簸。
  停下低头一瞧,后轮胎有点瘪,该打气了。
  她一路骑一路张望,拐进租房附近那条汽修店密集的路,果然夹着一间窄窄的单车修理铺。
  可惜只有汽修铺老板赶早开门。
  也不知道汽修店能不能给电单车打气,任月打算过去碰碰运气。下班比上班松弛,她怕下午赶着上班来不急。
  汽修铺门口停了一辆随处可见的货拉拉。
  任月莫名想起昨晚闪现的男人。
  她总觉得是方牧昭那一辆。
  有时女人的感觉不是第六感,而是内心的映射。
  “老板。”任月停在货拉拉旁,朝看不见人影的店铺里喊。
  货拉拉车头忽然走出一个侧影。
  方牧昭还是昨晚那副落拓打扮,寸头睡出浅浅发路,像风分开了一田禾苗。
  任月吓一跳。
  方牧昭:“早。”
  任月当然不会接茬,“你是老板?”
  方牧昭:“你要干什么?”
  任月狐疑打量他,方牧昭看着更像一个帮工,哪个老板到处跑货拉拉?
  不过海城人民卧虎藏龙,穿人字拖出街的有可能是手握几栋楼的包租公。
  任月:“我想给电单车打气,这里能打么?”
  方牧昭:“没气还是穿胎了?”
  任月:“应该没穿。”
  方牧昭过来弯腰掐了掐电单车的前后胎,自言自语一句“没穿”,起身去给充气泵插上电。
  任月对方牧昭怀着自然的不信任,问:“电单车也能充?”
  方牧昭解开盘在一起的充气管,“气球都能充。”
  任月扯了扯嘴角。
  方牧昭拉着充气管,蹲到电单车另一侧,怼上车胎气嘴充气。
  充气泵震天响。
  方牧昭拧紧气嘴帽,上次虎口的伤口消失,没留下疤痕,任月的也是。
  她正好从高处看清他的手背,青筋叶脉般分布,鼓突清晰,富有力量感。抽血时她最喜欢这种手。
  “可以了。”方牧昭突然起身,任月心跳漏了一拍,好像跟同事在背后说八卦被当事人听见。
  她悄悄缓了口气,“多少钱?”
  方牧昭收整充气管,别回原处,“充个气要什么钱。”
  任月:“你真的是老板?”
  一个更像老板的男人从他们身旁经过,穿polo短袖衫,用纸巾擦着嘴,刚从隔壁汤粉店吃了早餐过来。
  方牧昭说:“老板,打气不要钱吧?”
  任月淡淡睨了方牧昭一样,重复问题:“老板,打气多少钱?”
  老板很会做生意,看方牧昭又来保养,舍小取大:“靓女,谁给你打的气谁说的算,你问问这位帅哥。”
  方牧昭:“听见没?”
  任月别扭地说了声谢谢,踢开立撑,掉头再上车。
  方牧昭在后头扬声:“记得我昨晚说的,有消息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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