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半个多月可热闹了,先是下面的县令自查,交上的东西和御史大人手里的对不上,县太爷就不用回去了,直接在市舶司衙门的大牢里蹲着,县衙那边让下面的县丞接着查,县丞要是还不行,那就各功曹捕头查。
  然而事实上就是只有三两个县令是完全糊弄的,大部分都是能力行事有限,但也足够了,本来就是一个借口,只要有这个突破口就行了。
  就算那没有问题的,这不还可以检举嘛。
  手段是缺德了点,但是案件成立后拿出来的证据却是实打实的。
  不管是贪污还是走私,你别管我怎么发现你的,那成堆的金银财宝番邦贡品总不是假的吧,那查抄出来的官银私盐铁器,总不是御史找人塞你家密室里的吧,还有大堆的账本和往来书信也总不是别人做的假账吧。
  在这个皇权之上的时代,手里捏着当地武力值的官员只要不怕得罪人,只要敢下狠手,什么东西查不出来。
  水师营也好,卫所也好,衙役捕快这些官府暴力机关,他们可没少跟着捞油水吃肥肉,但特事特办,御史大人亲自给他们写了罪减一半,钱补一半,功过可抵的条子,看着那些清楚明了的功绩条目,那还不使出浑身的劲儿给自己家脱罪啊!
  但凡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九族的不尊重。
  什么官商勾结,什么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日常行走挎着大刀的兵爷最是知道那些送钱人的底细,也最是知道那些收钱人的底细,甚至他们比上头的大老爷们知道的还多。
  正是因为掌握了这些底层大众,这次周谨言他们出手,海南这一片可以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光是往京都运送账册银钱珠宝就运了三次,每次都是上百箱子的东西搬上船,由于运送数目过大,鸿远镖局可谓是倾巢而出,毕竟这镖要是丢了,那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至于为什么不派士兵押送,那是因为士兵没空,都在负责看守查抄呢,再说了押运有几个功劳?还是查抄的功劳大,而且御史大人允诺,完事后按照剩余功劳的大小,升官的升官,换钱换土地都可以,大家还不是甩开膀子拼命干。
  一个月的时间不但查抄出来许多的财物,同时官府还拿到了大量的土地,房屋和铺子。
  不少外乡人想要挤进来从官府手里买,但是可惜路还封着,过不来,至于本地人,牌面上的人物八成进了大牢,剩下的那些也都关起门瑟瑟发抖,哪里有这个胆子跑出来显摆家里有钱置办家当。
  所以很罕见的官府手里,囤积了大量的待处理产业,光是看着这些产业就知道这一片的那群人有多肥了。
  周谨言大手一挥,留下一部分当做这次结束后奖励,剩下的全部充入官府,快刀斩乱麻的制定了比普通地主低三成的租金,并且只允许单人名下不超过十亩地的良民租田。
  除了因为抄家放良了一大批人,官府这边还出台了借贷赎身业务,只要奴仆想要赎身,都能找官府借钱赎身,包括妾室也同样如此。
  此外仆役的买卖直接被划掉了,改成了雇佣制,雇用多少年官府不管,哪怕你雇佣对方一百年,只要双方一起在官府这边备了案就算合法。
  不过买卖奴仆和雇佣下人是有根本区别的,最起码被雇佣的人不会再生死由人,不像奴仆即便被打死了,官府知道了主家赔点钱就完事了。
  雇佣的那可都是良民,你打死一个试试?
  当然周谨言不是自己脑袋一拍就干这个事儿的,他是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皇帝就已经在琢磨这个事情了,但是这种明显切割上层阶级利益的举措,推行起来就不可能顺利。
  周谨言觉得反正自己这里已经一把子掀翻了,倒是很合适从头开始立规矩,就当给整个大周打个样,于是他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叠信递到了皇帝手里。
  皇帝可惊喜了,对于治理国家他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但是大多数情况下一个国家转变政策都会侵犯到既得利益者,所以改革都是很难的。
  翻开历史课本,没有哪次改革不伴随着争斗和鲜血,而一个政策想要看到效果,真正落实确实需要一个实验的地方,好的才能一点点推广开来。
  周谨言这一票干下来,把海南这边有点势力的都干稀碎了,现在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那他现在想做什么,还不容易吗?
  那他就没遇到反抗的吗?
  当然遇到了,有一家可嚣张了,原本就是当地县里的土皇帝,县衙里除了朝廷派来的县令和县令带的师爷,整个衙门都和他们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一家还带着整个家族做走私生意,生意做得非常大,周边族人得了不少好处,那是拼命拥护他们,清查令一下去,当晚县令就暴毙了。
  周谨言一群人都被惊到了,但也是真的怒了。
  他才不信什么暴毙,于是连夜带着卫所的士兵骑马赶了过去,还没等他们到场,已经有人通风报信,一群穿着各异的百姓拿着锄头镰刀挡在那户人家外头,坚决不让周谨言带来的官兵进门。
  周谨言这时候反而敛了怒气,甚至还笑了,挑了几个嗓门大的士兵,将那户人家犯的案子一一列出来,然后警告围着的百姓三次,有些人悄悄退了,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退。
  这些人不管是自己愿意的还是被教唆的,他们都不知跟着干了多少年了,被走私生意喂得满嘴油流,如今要断他们的财路不亚于杀他们父母,怎么可能会让。
  县太爷堂堂朝廷命官,以前在他们跟前都跟狗似的,要他死就死了,如今这个脸嫩年轻的御史带着官兵来吓唬他们,他们才不怕。
  他们不信周谨言敢对他们举刀,但他们显然错了。
  对于周谨言而言,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都是那些中小商户渔民破产难以存活的推手,只是念着法不责众,他们也不是主谋,若是识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就放过去了。
  抓大放小是他这次做事的宗旨,更何况他连卫所和水师营里头的那些玩意儿都能放他们戴罪立功,更别提这些老百姓了。
  但要是自己不长眼非要上赶着,那就怪不得他了。
  举罪喊话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但凡手里拿铁具的都是暴民,无需留情,一个不留。”周谨言并没有多余的怜悯之心给别人,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喊话之后确定这些人没有退开的意思,就直接下令,毫不犹豫。
  举着锄头镰刀的老百姓和着甲挎刀的士兵相比就是土鸡瓦狗,冲突是一面倒的,周谨言哪也没去就站在那家人占地宽阔的豪宅大门外头。
  “逃了的就不用追了。”周谨言抬手制止士兵追人,就听到背后有风声略过,身边的陆悟立刻举刀劈过来,周谨言侧身让开,一支长箭的一半扎在他脚边,另外一半被陆悟砍落:“大人没事吧?”
  周谨言看着很淡定,倒是把跟着一起来的陆悟吓了一大跳。
  “没事。”周谨言摆手,看了一眼射箭的方向,“已经跑了。”
  “要不要追?”陆悟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并不太敢分兵。
  “不用,要是想杀我,那就还会再来的。”周谨言上辈子被追杀那么多年,经验之丰富根本看不上这种放一箭就跑的,和上一世追着他们不死不休的杀手们比起来实在差远了,便是埋伏也不够隐秘,动手也不够利落。
  “……”陆悟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怎么听语气好像还很期待的样子?
  “回禀大人,整座宅子的所有门都守住了,围墙边也都看住了。”之前抄家抓人几乎没怎么见血的士兵们,这会儿看到满地的血和尸体,都觉有些头皮发麻。
  当然他们并不是怕杀人,他们怕的是周谨言。
  这群大老粗表面听从命令,干活也积极,但是私底下并没有少调侃长得跟花样一样的年轻御史,心里也有那一股子笃定,这位嘴里说着让他们功过相抵的大人,看似是在施恩于他们,但难说不是他不得不妥协。
  甚至他们觉得这个京都来的小御史,说不定杀人都不敢。
  结果他们看到了什么?
  围在这儿的百姓差不多有两百多人吧,小御史下令的时候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的,他们杀人是听从命令,但是下令的人也是全程面无表情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很可怕了。
  所以以前回禀语气还有些轻慢的士兵,立刻就变得恭敬了很多,脸上也多了敬畏的表情。
  “进去抓人,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周谨言命令一下,士兵们立刻开始撞门,里头惊慌尖叫一片,很快大门主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带着讨好的笑容走了出来:“小人钱州见过御史大……呃……”
  钱州话还没有说完,就倒了下去,眉心赫然插着一根细细的铁针,周谨言放下手:“判吧。”
  “是。”从隔壁县被薅过来的县丞,掏出关于钱州的案子卷轴,拿着笔刷刷就开始写,写完后双手捧着递给周谨言,周谨言看了一眼最后的判词点点头:“不错,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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