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外域商人一向出手阔绰,或许做这一趟便攒足了买宅子的银子。
  周掌柜抚着胡子说:“黑市又来了一批外域药材,商户想找人画成图册。你和王惜若是想挣,明日就得去。”
  “我可是替你说了很多好话的,说你是霍三亲传弟子,人家一听霍三名头便应了下来。”
  “多少?还要做成册子。”沈缨心里盘算了一番,快步走过去,凑到周掌柜跟前低声问。
  周掌柜笑了笑,面色神秘:“上百种毒物,都是中原头一次出现的珍贵东西。一类一册,一册五幅,一类毒物便是一两白银,肥得很。只是,你们得提防中毒,人家也说了,作画之人若管不好手脚毒死了,他们不赔。”
  “这么大手笔?谁来了?”
  “还是那些粟特族的胡商。”
  百类毒物画完能得几百两银子,除去给周掌柜五成利和各处打点,她和王惜,每人能分得不错的收入,确实是很肥的差事。
  沈缨点点头,忽然皱起了眉,“我记得五年前,也是这些人带来一批毒物,被赵悔一个人全揽下了。”
  周掌柜正在往灯笼纸上写字,奠字写了一半。
  他蘸墨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说:“是啊,当时你和王惜满世界找莲朵,没去黑市看,啧啧,赵悔那模样就像是被下了咒。”
  “他一口气吞下那么多毒物和药材,差点被赵家主赶出赵府。”
  “只可惜,听说他买下的蛊虫全都死了。”
  “这小霸王也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忽然买那些东西。”
  “指不定想脱胎换骨,长生不死呢。”沈缨低声说了一句,随后应下了画册买卖。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沈缨又谢了一遍,最后拎着周掌柜送给小兰的一个八角小灯笼后就回去了。
  沈缨坐着回村的最后一趟牛车,回家后稍作休息,便张罗起晚上的饭食。
  待收拾完,便先哄着小兰睡觉,自己则去了院子里,就着月色折起了纸花。
  她折的是杜鹃花,碗口大的花,盛放的、含苞待放的还有花苞。
  整整折了十九支,捆成一大束。
  她又折了一堆金银元宝,纸衣纸鞋,纸屋纸床。
  这些事她之前没少做,年纪小时为了补贴家用,她什么活都干过。
  折这些纸花、纸人、元宝都很熟练,月影下只能看到她翻飞的手指。
  最后一匹纸马完成。
  沈缨端在掌心看了看。
  她记得莲朵一直想学骑马,但身边的人总怕她受伤,直到死她也没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匹马。
  她对着那银纸折成的马喃喃道:“我为你折一匹,你最喜爱的白马驹,愿它能带你飞跃阴间山河,早日寻到轮回的路。”
  天际已经泛白。
  沈缨折了一整夜,披着一身寒气起身回屋。
  折的东西都整整齐齐放在背篓里,元宝在最上层,满满一筐都快溢出来了。
  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酸疼的,眼睛发涨,嗓子也疼。
  沈缨胡乱寻了几粒丸药咽下蒙在被子里,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手中紧紧握着金葫芦,希望莲朵今日入梦来,告诉她该到哪里找到尸骨。
  不知过了多久,沈缨挣扎在噩梦中迟迟醒不来。
  忽然,“咚咚”房门被大力敲响。
  她费力睁开眼,身上的被子被掀开。
  小兰凑过来,大声道:“阿姐,快起来,莲朵姐姐回来了!”
  什么?
  沈缨夜间出了一身汗,脸色苍白,闻言甚至抖了几下。
  “你说什么?”
  小兰抓着她的手用力晃了晃,“莲朵姐姐,她回来了。”
  “就在咱们院子里呢,哥哥、阿爹都在和她说话呢,你快起来。”
  沈缨愣愣的被小兰拽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穿上了衣服,又是怎么出了门。
  等她回过神,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而莲朵就站在她五步开外,手上拿着她昨晚折的纸马。
  绯衣黑发,静静而立。
  沈缨听到自己说了一句话。
  她问身边的小兰,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小兰笑得很大声,嚷嚷道:“莲朵姐姐,你看我阿姐傻了。”
  沈缨没有理她,缓缓往前走了一步。
  莲朵转过身来,两人对视良久。
  莲朵笑了起来,晃了晃手上的纸马,喊了一声:“阿缨。”
  沈缨只觉的脑子里被重重锤了一下。
  她如梦初醒一般,猛地往前走,走到莲朵身前。
  她盯着她的眼睛,紧张地问:“莲朵吗?”
  莲朵笑着说:“阿缨,我回来了。”
  “回来了?你,你没死……”
  莲朵撩起额前的头发,说:“福大命大,就是破了相。”
  沈缨抬手摸了摸莲朵额上,是从眉心延伸到额角的一道疤痕,她一眼不眨,盯着莲朵看。
  她瘦了,也黑了,皮肤粗糙,胭脂粉下有细小疤痕。
  莲朵定然受了很多苦。
  但她就是这样,温柔宽容,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苦难。
  沈缨闭了闭眼,将莲朵额前的头发放下来。
  “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比我们都高。现在,就数王惜最矮,看她日后还如何嚣张。”
  莲朵直起身,微垂着眼,拉着沈缨的手,“阿缨,辛苦你了,这么多年,唯有你信我没死。”
  “我就知道,你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出事,老天都得保佑你,你这不是回来了么。”
  莲朵歪头笑了笑,眼睛眯起来,弯成两道月牙似的弧度。
  她说:“是啊,老天有眼。”
  沈缨上前轻轻抱住莲朵的身子,怀中的人太瘦了,甚至有些嶙峋。
  沈缨终是忍不住哽咽道:“回来好,我会保护你,我们都护你,再没人敢伤你。”
  莲朵微微僵硬,好一会儿才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很轻的说:“谢谢。”
  沈缨站直身,摸了摸莲朵的头。
  掌心下的头发鸦羽一般,简单的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插着一支有些歪了的莲花簪,看起来有些眼熟。
  沈缨帮她扶了扶,说道:“去看过莲叔了么?”
  莲朵握着她的手,宽大的袖子垂下来,盖在两人手上。
  沈缨低头看了一眼,袖上用金线绣着一圈缠枝花纹,很漂亮,但是也很华丽。
  沈缨顺着莲朵的力道,同她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莲朵怅然道:“父亲一切安好,只是我的事让他耗尽了心力,如今倒是在寺里住惯了。”
  “他说以后便不回家了,寺中僧人不多,无主坟墓无人打理,他留下也能做些善事。”
  沈缨点头,“莲叔这些年确实比我们辛苦。”
  “好在还有你和王惜,”莲朵红着眼眶,起身冲着沈缨行了一礼。
  沈缨皱眉道:“我们之间说什么客气话,当年若是我遭了难,你们定然也会照料我的家人。”
  “我说错话了,你莫要生气。”
  莲朵笑着拍了下额头,关切道:“听说你在衙门里做事了。很累吧,瞧你这脸色,苍白如纸。”
  沈缨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
  她身上还有些不舒服,但莲朵回来的喜悦已经冲散了所有不痛快。
  她给莲朵倒茶拿点心,一边小心的观察莲朵神色。
  她很想问问莲朵,这些年她都去哪了?
  为什么不回来?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谁把她掳走的?
  她又是如何逃走的?
  ……
  可她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她怕莲朵已经努力的遗忘那些噩梦,被自己再一次撕开。
  莲朵察觉到她的迟疑,不甚在意:“阿缨,不必为我担忧,再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不是么?”
  “你和王惜也不必自责,当年的事都是意外,谁能想到,那些人敢当着满城人的面公然害我。”
  “若非桃源酒庄还有几分薄名,恰好有西域商客看到我,将我救下,还耗费多年为我疗伤,此时的我,早就成了河底的水鬼。”
  沈缨怔了一下,说道:“你当时是被外域商客救走了?那为何不送信回来?”
  “我被人打晕后扔到城外河内,恰好被胡商所救,对方赶着回家,只寻了队伍中的医者照顾我。”
  “我整整躺了半年才醒来,醒来后也勉强能出个声。”
  “那时我也不敢说自己是谁,就那么装死装哑巴。”
  沈缨手抖了一下,她没想到莲朵遇到这种事。
  “后来……反正,收留我的商人没多久也遇了祸事,我辗转多地,真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没想到竟然遇上了赵家的船队,便跟着回来了。”
  沈缨紧紧握着莲朵的手,沉声道:“竟然有如此歹毒之人,莲朵,我一定要寻到那个害你的人。”
  “五年了,哪会这般容易,再说了,那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就伤人,必然有所依仗。我已经被害过一次,岂能再让你去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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