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罪行轻重,从外到内排布。
最里头的是罪大恶极之人,每日受酷刑折磨。
最外面的一层,则是轻罪。
高墙铁门,层层严查。
自建成后,还从未有人能从里头逃亡。
徐芳在大堂上虽满口诡辩,但吴大公子死后很快就认了罪。
她对盗取吴家毒蛛,毒杀前任夫家人性命和给邱主簿马匹下毒的罪行供认不讳。
被判杖刑八十,流放千里,眼下关在第五重门。
无奇将令牌给守卫验过,便将沈缨带了进去。
纵然有县令印信,还是被查了数次。
进入诏狱第五重门时,已过了一炷香。
徐芳被关在最里面,躺在一堆干草里,样子狼狈。
狱吏叮嘱道:“这老骨头,才受了五十杖就撑不住了,咱们刚给她喂了汤药,人已经醒了,大人要问什么,还得快些才行。”
“好,多谢。”
沈缨推开牢门进去蹲在徐芳跟前。
才几天而已,她身上那股精气似乎已耗尽了,头发花白,眼神空洞。
沈缨开门见山道:“徐芳,你为什么要在林家大堂上撒谎?”
“你当时真的看到莲朵被劫持了么?莲朵失踪的事跟赵悔无关,你为什么要栽赃给他?”
“是不是暗中助你的人和赵悔有仇,所以借你的手害人性命?你并非是愚蠢之人,你们有什么交易?”
徐芳嘴角动了动,眼神讥诮,盯着沈缨没说话。
沈缨皱眉看着她,索性坐在地上,低下头,附在徐芳耳边。
“上元节灯会那日,我、王惜还有莲朵同行游玩。莲朵那日穿的可是紫色胡装,哪来什么青色衣裙。”
“那日,我们三个换了寻常最惯常穿的衣裳,我穿的才是青衣。”
“所以,你编造的掳劫采茶女的事,漏洞百出。”
“是么?”徐芳嘴巴动了动,几不可闻的挤出这么一句,干裂的嘴唇瞬间渗出血来。
沈缨忍了忍,最终还是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喂了口水。
徐芳看着她笑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在林家大堂,为何,不揭穿我?”
“我想看看你们打算搞什么鬼。”
沈缨垂眼看着徐芳,低声道:“如今看来,你该是被你身后的主子利用了。”
“主子……”
徐芳喃喃了一句,忽然咳嗽起来,身上的伤口便往出渗血。
她像无知觉似的,眉头都没皱,哑着声音说:“但我没说错,那莲朵就是在君子亭边失踪的。”
“但凡与莲家亲厚的人,都知道此事,你能打听到也不算稀罕。”
沈缨往牢房外看了一眼,又低声询问:“告诉你消息的人,还说了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徐芳吐了一口血沫子。
沈缨直起身,垂眼看着徐芳,“邱夫人与秦氏几人合谋诛杀邱主簿,是因为家中私事。”
“而你入局相助,为的不就是林府大堂那日引我注意么?”
“如今我来了,你又何必遮遮掩掩。徐芳,你不敢得罪林家,所以想让我替你寻人,对么?”
徐芳眸子里总算有了光彩,视线定定的落在沈缨脸上。
“吴家船帮的那个小子,不过是你从别人那里抱回来养的孩子。而你千辛万苦从南诏带到永昌的儿子,实则是在林府当值。”
“他半年前失踪了,你寻不到他。”
徐芳咳了一声,点点头。
“可惜。”沈缨抿唇看着她,神色悲戚的说:“他死了,是被林玉泽命人活活打死的。”
徐芳撑着身子伸手抓过来,沈缨往后退去一步。
她从袖中取出一叠纸,一边展开一边说:“三月前,彭县捞到一具尸身。”
“经辨认不是本县之人,这人身材高大、眼大窝深,鼻梁高窄,高五尺九寸,十九岁上下,生前曾被虐打,头骨尽碎。”
“尸身脚心有三个黑痣,呈品形。腕骨曾断过,救治及时,平日只是微跛。”
“你……”徐芳撑着身体看向沈缨,眼神中有奇异的光。
她伸出脏污的手一把拽住她的衣角,焦急道:“我儿的尸骨?你真的找到了?”
沈缨被那光灼的烫了一下:“这是他的东西吧。”
沈缨拿出一根细绳,蓝白线凝成一股,中间穿着一只银质的蜘蛛。
按长短来看,系在脚腕最合适。
徐芳抓着手里仔细看了很久,点头哽咽道:“是的,是我儿的,是我亲自给他编的。沈仵作,他,他……”
“他弄坏了林玉泽十分喜爱的一盆兰花草,被乱棍打死。我为他殓尸,并安葬在了竹林寺,那里的僧人会替他日日超度,你无需挂念。”
徐芳拧着身子,盯着沈缨看了很久,也不知是惭愧还是怜悯,眉心紧紧皱起。
良久后,徐芳趴在草垫子上,叹息道:“那丫头,你们不必找了,回不来了。”
沈缨心里疼一下,像是被撕了一道口。
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很难受。
“她被人杀了?是谁?永昌的人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莲朵,她才十四,能结什么仇?”
沈缨抓住徐芳的肩用力的晃了一下。
徐芳咳了一口血,抬手擦了擦嘴角血渍,或许也被沈缨的情绪影响,低声道:“我不知。”
“你不知?不知凶手还是不知莲朵去向?”
徐芳抬眼看着她,摇摇头说道:“她回不来了。”
沈缨闭了闭眼,说:“好,我不问凶手,那她的尸身在哪?”
“我不能让莲朵,不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处,她最怕冷了,还那般胆小……”
话说到最后,她已经哽咽了。
“沈姑娘,我确实不知。”
徐芳摇摇头,唏嘘道:“血脉至亲也不过如此了,你是至情至性之人,老妇敬重你。”
“但莲朵一事,我只知这些,引你前来,我确实是私心。你能从林家全身而退,靠得是心机和胆量,所以,我想你一定能帮我找到我儿行踪。”
“而我告知你莲朵之事,于你而言,何尝不是解脱?”
她说完,暗中紧紧抓住沈缨的手,低语道:“沈仵作,你要小心。”
“小心谁?”
徐芳摇了摇头,缓缓放开她的手臂。
沈缨沉默了一会儿。
待她心绪平复,又喂了徐芳几口水,替她整理了乱发,随后起身往外走去。
当她即将跨出牢房时,徐芳又说了句,“一位,故人。”
第五十四章
沈缨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看徐芳,径直往外走。
从诏狱中走出,沈缨眯着眼看了眼外头的烈日。
她有些晕眩地扶着墙壁喘气,觉得心肺里被灌满了冰棱子,又冷又沉。
肩上一暖。
她没有抬头看,喉头滚了滚,艰难地说:“怎么办啊,王惜,我走不动了。”
“我扶你走。”
身体被人架起来,沈缨看了眼扶着她的王惜。
她深深叹了口气,心口太沉了,沉到她几乎无法负荷。
王惜几乎是将她拖到了马车上。
待她好不容易坐直身子,王惜才出声问:“你问到莲朵的事了?是……死讯?”
王惜问得小心,手轻轻搭在沈缨手背上。
两人手指都冰凉一片,谁都不好受。
沈缨握住王惜的手,“徐芳身份不明,守着秘密不肯说,但她说了莲朵的事,她说莲朵再也回不来了。”
“你信?”
沈缨点点头,“应是有人借她之口告诫,不似假话。”
王惜手上一紧,忙问:“谁?”
“不知道。”
沈缨疲惫的揉了揉额角,摇头道:“我不知道是谁,但,应该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王惜大惊,似乎在心中纠结了好一阵,才说:“不要查了阿缨,整整五年了,从永昌到外域,流民、乞丐、奴隶所还有乱坟岗,我们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莲家酒庄名满天下,这祸事极有可能因利而起。莲叔都已释然,也在竹林寺山上立了莲朵的坟冢,你又何苦执着。”
沈缨心里难过,但她又有说不出口的不甘和愧疚。
尸身没找到,怎么就断定是死了呢?
过了很久,她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那我得找到她的尸身,让她落叶归根。”
王惜忽然用力擦了擦眼角,“反正,赵悔已经死了。阿缨,一报还一报,莲朵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王惜一直认定莲朵是被赵悔掳走谋害的。
不止是她,永昌很人多都这么认为。
赵悔当年飞扬跋扈,坏事做尽。
莲朵还在时,他就没少来找莲家麻烦,砸酒窖、殴打酒师、驱赶莲家客人。
就连莲朵那么软和的性子,都提着刀出去砍他了。
莲朵失踪前一日,赵悔硬将她带出去骑马。她根本就不会骑,出去了一趟,腿都磨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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