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既然无毒,夫人脸色为何这般不好,是因为身体不适吗?”沈缨盯着沈氏问了一句。
  见沈氏眼神中怒意弥漫,她不为所动,继续道:“林赵两家不睦,林婉柔未婚便怀有赵家子的骨血,故而不被林家所容。”
  “你收买林婉柔婢女,常给林婉柔用鸾髓香和翠云龙烟,将她害成一个疯子。她逐渐癫狂,发病时便被捆缚,任由下人殴打虐待。”
  “但林婉柔却不是傻子,她定要找机会揭穿你。”
  “林家最忌兄弟阋墙,你不好明面上处置二房的人,于是便想到了杀人嫁祸,我是运气不好,偏偏赶上了。
  “我猜,林玉泽刚拿到府外递来的东西你就得了消息,于是布下杀局等我自己跳进来。”
  沈氏冷笑,说道:“荒唐!我不过是怜惜婉柔自幼丧母,父亲又常年在外,故而多与她亲近了些,倒成了你攻讦我的由头。”
  沈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扯开沈氏的领口。
  沈氏脖子上赫然有两道手指掐痕,和鲜红的指甲划痕。
  沈缨盯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声音坚定:“林婉柔本就高壮,又有些身手,加上熏香作祟,她疯起来几个小小的婢女根本控制不住。”
  “她曾攻击你,所以你用簪子反击,你并未杀死她,而是趁她昏死将人转移,而后派人将我困入屋内,顺理成章地嫁祸。”
  “人的手掌、手指各有不同,只要用你颈间痕迹对比林婉柔的手,就能知道这痕迹是不是她留下的?是何时留下的?”
  她又指着婢女身上穿着的那件衣裳,缓缓道来:“随后,你特意穿着熏了龙楼香的衣衫,进屋后便抱住林婉柔的头,迫使香气灌入林婉柔口鼻,而那一刻,才是真正的谋杀。”
  “事后,你假意昏迷,换了衣衫和香露,做得了无痕迹。而我,不管验不验尸,都无法逃脱,毕竟谁能想到世间,还能用香杀人!”
  她跪得端直,面无表情地将火折伸向另一个香炉,声音幽幽:“既用毒香杀人,自己便也来尝尝其中滋味吧。”
  眼看熏香燃起白烟,惊恐的沈氏一脚踢向木案,连连后退,却被沈缨一把攥住手腕,将其拉回来。
  沈氏挣扎着,香球滚落到她身上,香灰洒出,她被烫得叫了几声。
  见沈缨一直不松手,忍不住发怒,咬上沈缨的手腕,力道之大,顿时咬出血来。
  众人见她发狂,连忙后退。
  唯有沈缨跪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咬自己手臂的沈氏。
  姜宴清脸色阴寒,冷声喊了一句:“陆平!”
  陆平迅速上前拉开沈氏。
  沈缨面色不变,对沈氏说:“夫人若不愿他人代劳,那就请您燃一盏香,以示您的清白。”
  她说着便将火折子塞到沈氏手里,让沈氏亲自燃香。
  先前沈氏跟沈缨拉扯间,衣袖裂开了、发髻松散,狼狈不已。
  她唇上沾了血,眼神凌厉,将火折扔在地上。
  她看着姜宴清傲然道:“我沈氏女,何时受此折辱?”
  “没错,林婉柔是我所杀,但她罪有应得。身为嫡女,却不为家族效力,反而败坏家风,无媒苟合,珠胎暗结,按林氏族规,理应处死!并从族中除名。”
  “我念其年幼,赠她奇香,本想将她送离永昌,留她一命。却没想到,她恬不知耻,还与人私定终身,为其补贴上万两银钱。“
  “这种女子,林家难道不该清理门户?”
  “还有她。”沈氏指着沈缨,冷然道:“身为仵作之身,拿着死人的东西上门威胁,索要财物,又是什么好人?”
  “她同那些杀人越货的本就是一丘之貉,死不足惜。”
  沈缨深知沈氏自诩名门,高人一等,定然受不了像市井妇人那般撕扯。
  所以故意激怒她,却没想到这人竟将杀人栽赃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今日冤案,若不是她据理力争,又有芙蓉巷出手相救,自己家人亲眷都会遭殃。
  姜宴清扫了眼在座众人,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都在观察林致脸色。
  他也看向林致,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发出清脆响声。
  他冷声质问道:“草菅人命,嫁祸构陷竟是林氏族规?林致,林氏一族眼里可有官府?又视大唐律例为何物?”
  林致脸色阴沉,冷冷地扫了沈氏一眼,上前一步,说道:“林某惭愧,治家不严,无言可辩!沈氏是林家主母,执掌内宅,林某甚少过问内宅之事。”
  “没想到她如此心狠,独断专横,欺上瞒下,谋害林家子嗣,此妇罪大恶极,理应处以极刑。”
  姜宴清垂眼看着冰扇,警告道:“林氏,百年世家,可不要自毁根基!”
  “大人说得极是,林家定会自省自查,约束族人。”
  林致恭敬至极,仿佛真的臣服于官家威仪。
  一旁的沈氏面色苍白,震惊地看着林致。
  她似乎从来也没想到林致为维护家族颜面,这么快就舍了她,甚至都没有为她多辩驳几句。
  她像朵瞬间衰败的富贵花,眼神中的神采消失无踪。
  她向前两步,正要说话却就被徐道仁派人堵了嘴拖出去,只用一双怨恨的眼睛盯着林家众人。
  姜宴清静静盯着徐道仁,直到对方惊慌地垂下头,他才收回视线。
  因沈氏沦为废子被林家迅速舍弃,终究未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姜宴清早已看透林家心思,没再深查,有些事,点到为止便够了。
  最后,官府只将沈氏和林婉柔的两个婢女以及府中一位管事押往诏狱。
  林致将姜宴清送出府,一路上倒是半句未提此案,未替自家辩解,反而说起永昌习俗,还盛情邀请众人一月后来参加林府主持的鹿鸣宴。
  三年一次的鹿鸣宴,是各地学子、氏族交流的大型文会。
  届时,五湖四海的学子齐聚,热闹非凡,就连沈缨的弟弟们也希望能来一睹盛况。
  林府威信不减,诸位家主纷纷应和,倒是有种宾主尽欢的感觉。
  至于杀人还是死人,早就无人提及。
  林致给了沈缨一千两银作为补偿,也没再提及她从林玉泽那里得来的银钱,还让柳无相替他父亲医治,又送了她几张宴会请帖。
  这可是他们这种穷苦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一番安抚下来,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沈缨也识趣,连连道谢。
  随着众人都离去,林府又恢复了寂静,起起伏伏的轮廓在暗夜中宛如盘卧的蛟龙,暂时收敛了毒牙。
  一路出府,沈缨都缀在人后。
  待各家主都离开后,她才看到姜宴清的马车还在,而他正和柳无相说话。
  她看了他们一眼,正要离开,却被姜宴清的车夫拦下。
  她看着那车夫,手伸向短刀,僵持间身后传来姜宴清声音,他唤了一声“无奇。”
  车夫应声退下。
  沈缨面色并不友善,但语气依旧恭敬,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姜宴清,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第九章
  姜宴清走近,说道:“你父亲的病可医,柳无相跟你走。”
  沈缨看了眼他身后垂眉而立的柳无相,语声平静道:“大人此刻施恩,又打算如何利用我?蝼蚁虽渺小却要奋力生存,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姜宴清目光晴朗,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干净澄明,清白得就像块染不黑的云。
  良久,他口中溢出一声叹息,轻声说了句,“抱歉”。
  “民女不敢。”沈缨抿了抿唇,垂眼看向地面。
  面前的衣袍动了动,转而远去,沈缨抬眼盯着那马车。
  直到漆黑的车辆驶入暗夜,只余下踢踏的马蹄声回荡不绝。
  林府门前地势开阔平坦,铺着上好的青石板,洒扫干净,石缝里一根杂草都没有。
  各府车马离去后,下人匆匆收走檐下灯笼,闭紧府门。
  于是,空旷的门前只余下沈缨和柳无相。
  沈缨从怀中抽出一叠银票,上面几张沾了血。
  她递给柳无相,似笑非笑道:“这是我拿命换来的诊金,柳大夫收下吧。”
  柳无相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背微微弓着,比初见时收敛了些许狂妄。
  他眯着眼看向银票,低笑一声,接过来收到袖子里,说道:“过刚易折,姑娘小小年纪,行事却过于偏执。你今日虽然脱身,却将林府得罪得彻彻底底,往后,可要小心了。”
  沈缨笑了一下,满天星辰落入她眼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她毫不示弱地说道:“柳大夫,你与林府往来密切,府中大小主子生病都寻你诊治,林婉柔有孕、失心疯、被虐待,林玉泽被人刺伤、咬断手指这些病症可都是经了你手的。”
  “如今,林家丑闻已被众人知晓,深知隐情的你,与其担心我被林家针对,倒不如担心自己。”
  暴雨虽止,湿气未散,他们的影子仿佛被黏在青石板上似的,阴暗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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