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就这样,三人约定,苏祈春和陆满山当公孙一绪的哑仆,他们二人带上面具,活脱脱就是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是小老头子,一个是小老太太。
小老头子蹒跚着身子来到小老太太身边,伸手摸了摸她头上的银发,恍惚之间,好像他看到了一个真的小老太太,眼眸里闪过无限心疼。
小老太太抬头望着小老头子,嘴上眼里都笑个不停。
苏祈春满意得很,她笑着说:“这样子肯定没人能发现我们的身份,山哥哥放心吧!”
陆满山松口气,握着苏祈春的手点头,“放心了。”
屋外的光线透过窗纱照进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其实从苏祈春为陆满山治病开始,他们就不分彼此,没有男女之间的忌讳,所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公孙一绪则不然,他瞧着两人的手,很是暧昧地笑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愿意帮陆满山一把,因此到了夜晚,他特意将两人安排在一个房间,苏祈春抗议,公孙一绪在外面把门锁了,摇头道:“不行啊不行啊,你们只是我的哑奴,安排两个房间,别人不会怀疑么?你们啊,就挤一挤吧!”
苏祈春才不信他的鬼话,她气得跺脚,在门边一个劲儿地骂公孙一绪,一来她实在很生气,二来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头面对陆满山。
从前两个人不是没有在同一个屋子里待过,但今日,不知怎么,她格外心虚。
想了好久,她才回过头,陆满山已经将床给铺好了,床上一叠,地上一叠。
“你睡床上,我睡地上。”陆满山说。
苏祈春点点头,她慢慢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床褥铺得很暖和,她整个身子都暖暖的。
陆满山看着她躺好,吹灭了蜡烛,“睡吧。”
夜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苏祈春眨巴着眼睛,眼珠子湿濛濛的,这里的地上又硬又潮湿,睡起来一定很不舒服。
她擦着眼泪,嗫嚅地说:“小老头子一定睡不好。”
陆满山笑:“习惯了,从前练武经历的艰难更多。”
听到这里,苏祈春又想到公孙一绪今日说的,陆满山在第一楼时,从来都没有自己的名字,仿佛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离开了第一楼,才有他的名字,刚开始叫陆之山,如今叫陆满山。
“山哥哥。”苏祈春翻了个身儿,面对着陆满山。
“嗯?”
苏祈春单手撑着脑袋,眼神里既是期许又是犹豫,“我们从前说的约定还算数么?”
“什么?”陆满山对苏祈春有无限耐心。
苏祈春似乎想到特别美好的事,白嫩嫩的脸上笑靥如花,“你做小老头子,我做小老太太。”
无边无际的回忆潮水般向陆满山涌来,陆满山浑身的经脉又开始疼,他记得这个约定,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能不能履行约定。
如果不能,苏祈春该有多伤心多难过。
他滚滚喉咙,体验着遍布全身的疼痛以及深入心底的痛苦,他双手攥紧被单,独自吞下这所有的一切,声线冰冷,“我们此时不就是这样么?”
苏祈春一拍脑袋,“对呀!”她翻身看着头上茜红色的纱帐,心里特别满足,“那我们以后也要这样,纤纤要永远和山哥哥在一起,永远永远。”
在苏祈春发自肺腑的字字句句里,陆满山身上和心理的痛也似乎被治愈,他望着房顶,真的幻想到他们的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窗外月明如水,洒落在陆满山的脸上,苏祈春从床上爬下来,拉起陆满山,指着外面的月亮,“山哥哥,我们去赏月吧!”
陆满山手往地上一推,抱着苏祈春站起来,从窗外掠出。
夜风吹得他们衣袂翻飞,苏祈春指着北面,“我们去那儿看看,那里有很高的树。”
陆满山望向远方,不远处真的有颗很高的树,那是梧桐树,梧桐,是高远之树,不轻易被人采撷损坏。
陆满山使尽内力才落在梧桐树最高的枝桠上,他伸出手,揽着苏祈春的腰,保护着她。
越在高处,风就越大,就越容易冷。
苏祈春刚上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嘴里嚷嚷着冷,身子一个劲儿地往陆满山怀里钻。
上一次这样还是三年前,那时他们还是表兄妹,如今他们的身份已完全不一样了,只是短短三年。
苏祈春望着远方,想了想,又站起来,指着北边的一个位置问:“山哥哥,那里是白首村吗?”
白首村在半山腰上,山下环绕着一圈水流,陆满山望了望,点点头,“是白首村。”
“你说。”苏祈春坐下来,靠在陆满山怀里,“楼主不会真的把老爷爷的尸骨给挖出来了吧?”
人心之狠毒,苏祈春不是没有领教过,但她总还有一丝侥幸。
陆满山眸光低沉下来,他希望楼主不要这样,但以他对楼主的了解,他完全会,但这些他不想让苏祈春知道,不想让她伤心,于是他说:“不会的,楼主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看看少楼主就知道了,若他真的那么狠毒,怎么会教出少楼主那样赤诚的人?”
“对呀!”苏祈春高兴起来,“山哥哥说的对,不会那么糟的。”
虽然隐隐的,苏祈春总觉得不对,但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再多想。
两个人看完月亮,又回到李宅,回去时,李宅静悄悄的,他们二人没有伪装,走进了自己的屋子,月光亮亮的,照出他们从房檐上落下去的身影。
李宅的另一边,李元礼坐在窗前,忽地听见一阵熟悉的银铃笑声,不待他思考,他的身子已走至屋外。
只见月光之下,一男一女两个人从天而降,郎才女貌,神仙眷侣。
他瞳仁紧缩,双手攥成拳头,吱吱地响。
他叫来下人,指着那个方向问:“那是谁的屋子?”
“回公子,那是公孙公子的屋子。”
第92章 易容术
翌日,晨光初开,鸟鸣啾啾。
苏祈春在床上伸了最后一个懒腰,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首先进入耳朵的是公孙一绪的声音,这小子平日里嘻嘻哈哈,今日言语里却带着一股子慌张。
“这里是下人住的地方,李兄还是不要进去了。”公孙一绪拦着李元礼的动作,阻止他走进去。
李元礼站在公孙一绪面前,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笑,“公孙兄这么紧张,这里面不会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公孙一绪心里苦,但他不能说,这里面住的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前些日子李元礼广发英雄帖,以李家在常春县七成的生意为由召集武林各路人士前来李家,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天下第一剑。
天下第一剑销声匿迹三年多,这一有消息就吸引了江湖上各路英雄的注意。
公孙一绪一向视天下第一剑为自己唯一的崇拜的人,他在这三年里始终为放弃寻找他,三年前在湛江县,他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不能再错过。
于是他千里迢迢从常春县来到这里,也因此结识了李元礼。
李元礼说天下第一剑要杀他,他被逼无奈,思来想去只能召集天下豪杰一起来,才有机会打败他。
武林中人谁打败了天下第一剑,谁的声名便水涨船高,因此没有人不想打败天下第一剑,也因此李元礼一声号令,群侠皆至。
李元礼说天下第一剑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他撞见了天下第一剑的丑事—诱拐良家妇女。
他说的声泪俱下,连当时的公孙一绪都信了,但自从昨日见到陆满山和苏祈春后,他就全懂了,诱拐良家妇女的不是天下第一剑,而是李元礼。
这样的人换在平时他必杀之而后快,到如今,李宅里住满了武林当中的好手,若他贸然行动,他只怕也逃脱不了这里。
公孙一绪拍拍李元礼的胸口,低头一笑,“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好了,这里面只是两个一直跟着我的哑奴,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兄,我们还是到别处看看吧。”
公孙一绪的嗓音极大,生怕屋里的人听不到。
李元礼摸索着手指,嗓子里挤出一声闷哼,“我可从未听公孙兄说过,你还有两个哑奴的。”
“这有什么?”公孙一绪用身子挡住门,“李兄又不是我的娘子,我总不能事事都跟李兄说吧?这要让李夫人知道了,不怀疑么?”
公孙一绪寸步不让,李元礼也很难闯进去,他心头恼火,目光望向别处,很快,他嘴角露出笑,大步朝着窗子而去,“不让我走门,我走窗子总可以了吧?”
公孙一绪心中暗叫不好,他竟没想到还有窗子这回事,他连忙跟着李元礼一起走,另外在心里祈祷,里面两个人别被发现。
还没走到窗前,窗纸枝桠一声,突然开了,在天光的映衬下,窗纱上浮现出一个腰弯脸皱的老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