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苏祈春抓住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好像不抓这么紧,陆之山就会消失,“以后纤纤还给你敷药。”
  无论如何,她是一定不会放弃治好陆之山的,决不会。
  扑簌簌的竹叶携着天光从陆之山肩头滑下,落了满地青翠。
  陆之山的脸被这厚而暖的光浸润,透出些醺意来。
  他展开苏祈春的手,在她的手心端端正正地写下:“好”
  苏祈春笑得热烈。
  天光旋转绽放,这还是陆重第一次这么近地瞧见陆之山在苏祈春手心写字。
  陆之山走后,苏祈春回到了觉明院,杨夫人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苏祈春顾不得休息,铺开针袋,为杨夫人施针,睡梦中的杨夫人出了满头的虚汗,哎哟一声又闭上了眼。
  茯苓端了药进来,担心地问:“女郎,夫人的病怎么样了?这几日夫人总是不醒,还老做噩梦,看得人真难受。”
  苏祈春替杨夫人盖好被子,眼角被疲倦压得深深垂下,“让娘亲好好睡一觉,药等娘亲醒了再喝。”
  杨夫人这病喝药也不过是求个安慰,就好像烧香拜佛一样,人人都知道那没有用,可绝望之下,任何一点小小的希望都会被抓住。
  茯苓应了一声,转身看见苏祈春纤细的身影,猛地想起来昨日陆之山罩在她眼前的黑暗身影。
  那时她正在廊下熬药,滚烫的水雾顺着炉嘴冒出来,模糊她眼前视线,她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处突然冒出个清白身影,她刚要看过去,一张手便捂住了她的嘴。
  她甚至还未看清来人长相,便被他带至墙后,漆黑的天幕下,她看见眼前的人脑后飞舞的白布条,听见了她最不敢相信的话语。
  陆之山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带着些粗粝,他明明想压低声音却又控制不住,他问:“你家女郎去哪了?”
  茯苓张着嘴,战战兢兢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明记得陆之山是不会说话的,他是天生的哑症,可如今跟她说话的又是谁?
  “我……我……”
  茯苓话不成句,陆之山握着她手腕的力量越来越大,她的手腕都要被拧断了,她惊恐得声音都在颤抖,好容易才将话说完。
  但陆之山会说话这件事给她的震惊却像侵入骨缝的湿气,久久不散。她至今还记得陆之山警告她的话,他告诫她不要说出去,尤其是不能让苏祈春知道,可是……
  她跟着苏祈春进了屋,苏祈春又拿出一本治眼的医术看起来,茯苓忍不住上前劝道:“女郎,你怎么又把这书翻出来了?难不成你还要给陆公子治病?”
  苏祈春不明白茯苓怎么突然这么问,她点点头,“当然了,我可是答应山哥哥,要把他的病治好的。”
  “哎呀,女郎!”茯苓索性将苏祈春手中的书夺过去,背在身后,“女郎,连施家的灵药都治不好,我看陆公子的病是没救了,女郎你还是放弃吧。”
  茯苓才不想让苏祈春和陆之山有牵扯,他竟然装哑,谁知道他背后有什么阴谋?
  第36章 是装哑
  苏祈春拧眉,板起脸认真地看着茯苓,“茯苓,把书给我。”
  茯苓不动,梗着脖子不说话。
  见茯苓这样,苏祈春索性也不理她了,她深深地看了茯苓一眼,扭身从茯苓身边走过,再也不跟茯苓说一句话。
  茯苓起初以为苏祈春只是一时生气,谁知到了夜晚都没理她。
  苏知辛为了苏川柏两兄弟的事忙了一天,结束后,天已擦黑,他索性也不去怀仁堂了,回到觉明院吃饭。
  苏祈春难得和苏知辛一起吃饭,看起来心情颇好,她咬着筷子尖,听着苏知辛说起今日老夫人对三房的处置。
  “今日你也瞧见了,你苏三叔和婶娘在老夫人房前跪了一天,哭天抹泪的。”苏知辛语气中犹带些愤怒。
  “不过他们做出这种事,便是跪上七天七夜也是活该。”苏知辛捏着酒杯,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茯苓趁机上前倒酒,瞥眼偷瞄着苏祈春。
  苏祈春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绕过苏知辛的话,问:“柏哥哥和谷哥哥呢?一直没瞧见他们。”
  这件事说到底是苏川柏和苏川谷联合李元礼做的,苏三爷和李夫人最多也是管教不严之过,罪魁祸首是苏川柏两兄弟。
  说至此,苏知辛挪了挪身子,拿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不敢看苏祈春,“你柏哥哥他还生着病……”
  苏川柏还在生病,所以就不必处置他了么?连茯苓都觉得这不是那么回事儿。
  但苏祈春脸上依旧平静,她笑着,“那谷哥哥呢?谷哥哥总没有生病吧?”
  苏知辛脸上表情更不自然起来,“你谷哥哥他,他至今还踪迹全无,不过你放心,等找到他后,爹爹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茯苓蹙眉,火气从脚底窜到脑袋里。
  又是这种话。
  她从小和苏祈春一起长大,这样的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每次都说会为苏祈春讨回公道,会为苏祈春出头,结果每次都是让苏祈春忍着,受着。
  她家女郎是多好的人啊,对所有人耐心,暖心,凭什么?
  凭什么她家女郎就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咽到肚子里?
  明明苏祈春一点儿都没有做错。
  茯苓握着酒壶的手指攥得发白,牙齿也因为愤怒而咬得嘎吱嘎吱响。
  苏祈春轻轻地笑,眼风扫了一下茯苓,眼底露出一丝不经意的苦涩。
  “纤纤。”苏知辛拍拍苏祈春单薄的肩膀,“你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呆在家里,就没这么多事了。”
  苏祈春夹菜的动作停了停,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她默不作声地把筷子放下,呆呆地望着前方,目光无神。
  茯苓简直要气炸了,她家女郎做错了什么?她气得浑身颤抖,双手紧抓着酒壶猛地上前一步,一双眼睛猩红。
  “砰”地一声,茯苓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苏知辛抬头看过去,有些惊讶,“茯苓你要干什么?”
  她要干什么?她要给她家女郎出头!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苏祈春?她这次一定要把这群人都给骂一顿。
  她在心里想了无数的词,想得浑身颤抖,周身的火气喷薄欲出,“我—”
  “茯苓?”苏祈春打断她的话,她迷茫地看着她,“我不理你这件事难道你还要跟爹爹告状?我可是爹爹的亲女儿,你告状也没用,哼!”
  茯苓才不是因为这个,她张张嘴,想要辩驳,却又被苏祈春拦住,“好了好了,你快下去吧,再不下去,我就真不理你了。”
  苏祈春说得认真严肃,不待茯苓反驳,苏祈春干脆直接把茯苓推出去,茯苓眉头皱成麻花,闷闷地待在门外。
  门里面,苏祈春银铃般的笑声如波浪般阵阵传来,可茯苓却越听越伤心,越听越难过。
  隔着茜色窗纱,她看见苏祈春笑得像阳光下绽放的向日葵花。
  “这结果,会不会让你觉得委屈了?”苏知辛有些厚重的声音传出来。
  “爹爹。”苏祈春望向苏知辛,甜甜的笑,这笑里不掺有一点杂质,最纯真,最可爱,“纤纤才没有责怪爹爹,纤纤只是觉得爹爹好久都没有做纤纤的实验品了,纤纤啊,手痒了。”
  苏知辛愣一下,皱起的眉心终于舒展,心里的大石头沉沉落地,他爽朗笑着,“那爹爹就再给纤纤做一次实验品。”
  “好!”
  觉明院里,一片欢声笑语,长长又短短的影子映在茜色的窗纱上,在漆黑夜幕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耀眼,美好美满。
  可这美好是极短暂的,就像热烈的喧闹后的寂静往往更可怕更猛烈。
  茯苓一晚上都没和苏祈春好好说话,这会儿趁着苏知辛做完针灸刚走,她想着苏祈春心情应当正好,便端了一盘子糯米糕走进来。
  苏祈春听到进门的声音,不动声色地从桌案上拿出那本《千金要方》,像没看见茯苓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
  茯苓将糯米糕放在一旁,瞧着苏祈春的神色,试探地说:“女郎,小厨房做了些糯米糕,你要不要尝尝?”
  苏祈春盯着手中的书页,看也不看茯苓一眼。
  茯苓又推推装糯米糕的盘子,诱惑着她,“女郎,这糯米糕是我新做的,刚出炉,可好吃了,你要不吃,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苏祈春被这香味诱惑得不行,可她还在强撑着,直到茯苓自己拿了一块吃下去,那糯米糕咬破之后从中心溢出来的香气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她都能闻见,更不要说此时了。
  她吞了吞口水,茯苓见状,端着盘子怼到她面前,嚷嚷着,“女郎,你尝尝吧,你尝尝吧。”
  苏祈春被缠得要抓狂,终于说了一句,“茯苓你停下!”
  茯苓闻言立马停住,可怜兮兮地道:“女郎,你别生气了,今晚的月亮不错,我们一起到廊下赏月吃糯米糕,我做了许多糯米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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