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连晋王府里的贵人都听说了他的大名,要见一见他,派了无数人马去寻他,可他面对黄金千两官兵逼迫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但纤纤姐姐,你千万别以为他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有些人就算不请他,他也会去见。”
  “就比如说三年前,他凭着翠微山一战,击败了江湖上有名的十大高手,一举成名,当时多少人都抢着见他,他若是加以利用,定能腰缠万贯,平步青云,可他不!”
  “他一下子消失了,江湖上没有人能找到他,他就这么销声匿迹了半年,再有他的消息时,他已入了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第一楼,而他这半年,竟然一直陪在一位樵夫身边,替他养老送终,只因那个樵夫老年丧子,他不愿看他伤心。”
  “他还曾在一夜之间,奔波数千里路,从塞北行至江南,只为了替一位六岁的幼儿报杀父之仇。”
  “这样的人怎么不算厉害呢?”施清荷眸光越来越亮,“要是我能嫁给他就好了。”
  苏祈春听得恍惚,心里激起一层澎湃来。
  这样的人当然算厉害。
  世间上有多少人为了名利屈服折腰,臣服于名利,忘却自己的来路,曲折自己的将来。能坚守本心之人少之又少,是以这样的人也格外动人。
  苏祈春由衷地点头,有些明白为什么天下第一剑会那样有名,就连她也忍不住钦佩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想到施清荷这小丫头年纪轻轻就说出嫁人这种话,真是恨嫁少女心。
  “可他是杀手,刀里来剑里去,你就不怕你哪天当了寡妇?”苏祈春单手撑在额角上,笑意吟吟地说。
  “我才不怕呢!”施清荷双手环抱于胸前,满脸倔强,“他可是天下第一剑,没人能伤得了他。而且就算当了寡妇,我也心甘情愿!”
  想了想,她又说:“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天下第一剑,谁拦着都不行。”
  “崔夫人拦着也不行?”苏祈春反问。
  施清荷昂头,“娘亲才不会拦着呢,说起拦着这件事,恐怕只有我那个好大哥才会拦着。”施清荷脸颊气得鼓鼓的。
  “怎么会?”施之谓在苏祈春脑中的印象并不深刻,更多的是一身儒意的气质,让人想要尊敬,故而她并不觉得施之谓会做出棒打鸳鸯的事。
  施清荷站起身,在苏祈春面前走来走去,“纤纤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咱们这个哥哥可没表面上那么好,他啊,就是老学究,死板得很。”
  “不过,”施清荷在苏祈春面前停下,不服气地说:“就算他拦着我也要嫁!”
  苏祈春笑得眉眼弯弯,又点了点施清荷的鼻尖,“哎呀,那天下第一剑要是知道有这么个可人的小女郎在想着他,一定心里乐开了花。”
  施清荷别过脸,掩饰着脸颊的微红,“那是自然。”
  苏祈春笑了一场,有些累了,心里莫名地空空的。她靠在美人靠上不说话,扭脸去瞧满院子的明明暗暗的雪光。
  天下第一剑,她心里喃喃念着这个几个字,想到那日在雪地里舞剑的曲余青,接着又在曲余青身上看到了陆之山的影子。
  陆之山的武功不算弱,若是他拿起那柄传说中的饮冰剑,该是怎样的场景。
  苏祈春目光落在枝头的一朵白梅上。
  说不定陆之山也能遇神杀神,遇佛斩佛,俘获万千少女的芳心,到那时,陆之山也许就看不到淹没在人群里的她了。
  苏祈春目光黯淡下来。
  头一次,苏祈春自私地想,山哥哥的病不好也没什么,她治不好他就永远陪着他,他就可以永远是她一个人的山哥哥了。
  层层叠叠的冷灰色的云堆积在天上,遮住一半的天光。这时节的天应当是冰凉的,冷风侵入胸怀,细细密密地磋磨着人的血肉,无休无止,无穷无尽。
  陆之山站在窗前,听着窗外风吹叶落的声音,相互支撑的雪花一点点坍塌的声音,以及透过云层的光融化冰雪的声音。
  苏泽兰今日瞧见他被灼伤的眼睛,又哭了一场,不管不顾地跑到觉明院找苏知辛。
  苏知辛也是无奈,再三地跟苏泽兰,跟他道歉,声音愧疚不堪。
  他在一旁麻木地站立,耳朵越过苏知辛的话,苏泽兰的泪水,想要去寻那清铃的铃声,甜甜的笑。
  他想找到她,告诉她,他有好好吃药。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伤心的小女郎像是失踪了一般。
  不过他想也许不是失踪了,是失望了,被昨晚狠心的他伤害到了,所以不再想见他了。
  他忍不住地冷笑,似是伤心,但亦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就这样如了陆重的心意岂不更好。
  可回到月雪阁的他站在泛着寒光的窗前,心却平静不下来。
  他忍无可忍地推门,任寒风吹着他,吹凉他滚烫的心口。
  院里的丫鬟都瞧见了昨晚上的事,料想这俩人指定是没法儿和好了,如今看见陆之山孤寂的身影,只觉可怜又可气。
  陆之山路过那几个叽叽喳喳议论不停的丫鬟,喉咙滚了滚。
  “这陆公子真是太可气了,纤纤女郎多可爱呀,被他气得哭倒在大雪地里,她当时还穿着单衣,我瞧着她身上都冻僵了,可气的是这陆公子竟然毫不为之所动,连话都不同女郎说一句。”
  “哎,可不是嘛!不过呀,这也不能全怪陆公子,我听说纤纤女郎将那带着火星的药灰铺在陆公子的眼上,陆公子的眼皮都被烫红了。”
  “怎么可能?纤纤女郎为了陆公子的病都操劳成什么样子了?怎么会这么对他?”
  “谁知道呢?这兄妹俩的事说不清楚。”
  “唉。”
  陆之山雪白的衣衫角被寒风轻轻扬起,眼上手上的地方冷得发烫,他跨过那些言语,沿着熟悉的路走着。
  周遭尽是风声和人声,他站在离觉明院不远的位置,远远地对着。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长的快要静止,耳边传来低语,听到一个让他揪心的名字。
  那是几个男声,他很快辨认出来人是谁。
  苏川谷道:“你想干嘛?我这妹妹可是家里面的掌上明珠,你要是敢碰,哼哼,别说别人了,就连我都不能放过你。”
  “你不放过我?”另一男声说,“你觉得我会信吗?在你苏川谷心里,整个苏家都是你的,苏祈春不过也是个能利用的物件儿罢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第29章 如利刃
  “我想要什么?”苏川谷声音像含了刀一样刺耳,“李兄,在你面前我敢要什么吗?只求李兄高抬贵手,吃肉的时候赏我点儿汤喝。”
  男声沉默了片刻,阴恻恻地笑道:“你啊你,苏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祸害呢?”
  两人的声音仿佛带着倒刺的荆棘条一般刺着人的耳膜,油腻且恶毒。
  清拔孤寂的身影立在簌簌的青竹下,婆娑的竹影遮住他整个面容,他面色不动,彻骨的寒从他的身上蔓延出来,无边无际。
  就连苏川谷都感受到这股寒冷,他抱着膀子四处看,瞧见那片竹影,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面无血色地乱叫着。
  “啊——救命呀——”
  “怎么了?”李元礼回头看他,只见一枚薄薄的竹叶破空而来,化作一柄青色的利刃,直冲苏川谷的双眼而来。
  苏川谷被吓得屁滚尿流,仓皇而逃。
  李元礼不屑地摇头,扭头顺着竹叶来的方向看过去,眼前是一片苍翠的青竹,密密地挨在一起,竹顶的叶子轻盈,随风摇荡,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竹影里,冷冷的,淡淡的,好似世上本就没有这个人。
  李元礼皱眉,方才他与苏川谷在此处站了那么久都未曾察觉到有人,但看他肩上落满的竹叶,他定然在此处呆了许久。
  “你是谁?不要命了,敢偷袭苏家公子?”李元礼道。
  白色身影明明没有动,可下一瞬,更锋利的两枚竹叶直击他面门,李元礼没想到这竹叶的速度如此之快,他连退几步,倒地滚了几圈才堪堪躲过,但他藏青色的衣袍上还是被竹叶划出了几道口子。
  李元礼站定,看了看身上外翻的衣袍,道:“阁下好身手,只是不知道在下哪里惹到你了,阁下如此对我。”
  修长的身影从竹影下走出,渐暗的天光遮住他冷笑的嘴角,陆之山脑后的布条带子被风吹得张扬。
  “你……”李元礼看着他,眯了眯眼,“难道你就是陆之山,那个瞎子?”
  陆之山没有让李元礼的话说完,手中的两枚竹叶旋即飞出,刀似的凛冽。
  李元礼自幼习武,自认在武学上颇有造诣,但面对这轻飘飘的两枚竹叶,他竟要拼尽全力才能躲过,如此可见飞出竹叶的人的武功之高。
  “你住手,我是县令之子,你敢伤我,不要命了?”李元礼才躲过两枚竹叶,紧接着,又两枚竹叶如影随形般飞过来,他不断翻转身姿,但越来越多的竹叶泛着碧寒的光冲他而来,将他围得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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