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凌云脑子随着那声闭门瞬间空白,耳边直余下两个字:“病逝?”
他勉强维持着笑容,再次敲门,声音又有一丝颤抖:“不是。我找薛情,薛府的三姑娘。”
门内无人应答,凌云不肯相信,敲门大动作由慢变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声音重响。
门内的人不得已再次打开门,这次出来的却是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领头的家丁怒斥:“你再不走,我们可要动手了!”
对面的态度让这个噩耗毫无质疑的余地,但凌云仍不愿相信,倔强重复:“我找薛情。”
其中一个家丁看他如此坚持,又不像坏人,便好言劝道:“快别说了。三姑娘早已不在人世。”
“是吗……”凌云喃喃自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忽然想起三年,曾有人回报说近日没有探到她的消息。当时他只以为是相隔太远,消息不通。如今想来,那时或许她就已经不好了。
凌云只觉得胸口犹如被重击,痛得喘不过气来。从前的一切,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浮现。
那个八年前十岁的的薛情,笑容灿烂,从光明中走来,却向黑暗中的自己伸出手:“我带你回家。”
“好啊。”
凌云正要跟她走,梦却碎了。
更令人伤心的是,这不是梦,抬头就在薛府大门,一切都是真实。
想着想着,凌云眼眶逐渐湿润,视线模糊起来。晨光本不灼人,此刻却刺得他双目生疼,眼尾赤红,似有若无的泪光眼眶打转,失落和悲伤如潮涌来,仿佛要将他吞噬。
这里没有她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了。
长街依旧熙攘,他却犹如行走在北岭荒漠。
薛情交代完晚上的事情,一出门便看到方才在楼前停驻的公子。他不似方才那般高兴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灰败。
“失恋了?”薛情嘴里嘟囔着,目光追随着他,从面前走过。
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响亮,那男子停下脚步,买了一串糖葫芦,转手送给旁边一个小女孩。脸上短暂浮现出笑意,随即又恢复先前的阴郁。
“真是个怪人。”他要是学变脸,一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出师。
薛情一边想,一边朝客栈走去。
凌云回到兴帝赏赐的府邸门口,正巧南风从府里出来:“将军,马车备好了,我们现在进宫吗?”
“她不在了。”凌云没有回答南风的问题,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垂头往里走。
“谁不在?是哪个姑娘?”南风追问道。
凌云在北岭常盼着皇城的消息,那些消息无一不与一个姑娘有关。但他从不让人知晓,南风每次提出要看看,都被一口回绝,心中早已好奇得紧。
“她不在府上?还是不在皇城?”南风显然没有明白凌云的意思,追着说,“那你就去别的地方找她呀。”
凌云像个封了口的坛子,闷着不响,一言不发。
“我就说你今天怎么会有事要办,咱们最大的事不就是应付上边那位么。这皇城,我们又不认识人。我说你找谁去了呢,原来是去找姑娘去了。”南风调侃道。
凌云依旧沉默。
“不说是吧?还故作神秘呢。我啊,迟早会知道那姑娘是谁。”南风不甘心嘟囔着。
凌云走进书房,缓缓坐下。
这时,南风才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他从未见过凌云如此脆弱的样子,顿时停下唠叨,皱起眉头试探着问道:“人……没了?”
凌云这才抬眼看向南风,眼神像极了可怜的流浪小狗,带着几分恳求:“哥,我怎么办?”
南风虽比凌云年长两岁,但凌云是将军,他是凌云的左膀右臂,所有事情都由凌云拿主意。这还是凌云第一次叫他‘哥’,南风心中一沉。
那个在战场大杀四方、快刀斩敌的将军,此刻却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问询着一个残忍的答案。眼神闪着泪光,委屈不堪,见者皆怜。
“哥,薛府的人说她死了,我想见她。”
任谁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凌云自然也明白。
南风沉默两秒,明白了意思。他立刻派人查薛情的葬身之处。原本准备入宫的马车,不一会儿到了城外。
一路上,马车内寂静无声,悲冷的青石板沉闷,声声回荡。凌云双手搭在膝盖上,曲身埋头。虽然答案已经尘埃落定,但他依旧不安,只因心中痴妄未解。她的笑靥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仿佛一切并未结束。
“到了。”
南风按照路线到达一处墓地,不远处的墓碑上刻着‘薛情’二字。
凌云掀开马车帘,看得明了。他没有下车,反而坐了回去,不忍看那冷冰冰的石头。眼眸低垂黯淡,虽默不作声,但眼泪早已断线。
两只手在怀前不知如何安放,只好纠缠伤害,一条条抓伤痕迹鲜红痛诉。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南风也觉得惋惜。
“对啊。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凌云顺着南风的话木然答着。
薛父已官至礼部仪制清史司,哥哥几年前也进了翰林院。就算她身患疾病,只要不是绝症,一定能请人治好。再不济,也不至于在几年内就突逝。
想到这儿,凌云的泪瞬间止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她怎么会死,她一定没事的。”
第2章 打人(修)
南风调转马车回府,向云影卫传去密令。
云影卫是凌云在北岭时布下的暗棋,从未动过。原是为在波谲云诡的朝堂留作后手,如今用在薛情身上。
散布在城内各处的云影卫接到命令,纷纷放下手中事情,行动起来。
与忙碌的云影卫相比,沈书进则悠闲许多。他手捧书卷,正在客栈温习。
前不久,沈书进科举上榜成为贡士,如今正侯着殿试,薛情出宫的另一事便是为他庆贺。
她佯装店小二,压低声音敲门道:“来给公子洒扫房间。”
沈书进握着书卷开门,却看到门外是薛情,顿时一惊,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迅速关上门,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祝贺你高中啊。”薛情察觉沈书进今日有些反常,仿佛在害怕什么,便关心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沈书进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敷衍回答。
薛情觉得他定是学傻了,执意要拉他出门散心。他百般推脱,最终拗不过。一路上,他左顾右盼,说像个贼也不为过。
这也太紧张了。薛情心中也犯嘀咕。
正值科考,沿街买卖书籍的人扎堆,书摊前人头攒动,被围得水泄不通。
“就是这儿,我跟你说过的。”薛情指的店就在书摊前不远,这家是皇城最好吃的糖葫芦店。
老板急匆匆收店,挂上打烊的牌子,看到二人,抱歉道:“二位公子见谅,今日有事,不卖了。”
“没事儿,还有一家也不错。”薛情试图缓解气氛。
沈书进走两步,出了店门便不再挪动脚步。薛情伸手拉他,他却犟着劲儿:“不去了。”
薛情察觉他有心事,便放弃道,“那我们下次再来”,说完,她拉沈书进走,他还是不动。
“没有改日了。”
沈书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眉头紧皱,眼神飘忽不定,语速忽快忽慢:“幸得元昭公主青睐,殿试后我就要做驸马。以后我们还是不见为好,免得他人非议,污了你的清白。”
他脸上没有一丝愧疚或歉意,反而像卸下沉重的包袱。才放榜的第三天,他便傍上皇室翻脸不认人。
薛情难以置信:“你要辜负爹爹,辜负我,是吗?”
二人结识于槐县。沈书进家贫,是薛父不忍珍珠蒙尘,出钱让他与薛家兄弟一同上学堂。他无钱进京赶考,是薛父派人捎钱给他,他才能顺利进考。
“是。”他语气冷淡,姿态却高贵。虽身着常装,却已仿佛华服加身、戴冠受封般,倨傲看着薛情。
他那曾经令人觉得温润如玉的模样,此刻在薛情眼中却像吃了苍蝇恶心。科举过后,他便将恩情全都弃若敝履。爹爹、哥哥们、还有我,人人都是他功成名就的垫脚石。
听完他的话,薛情没有发怒,也没有哭泣,爽快应下:“好啊!”
薛情也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前,她日日苦恼如何从女使之位全身而退,与他并肩而立。如今不用再急,此子并非良人。
薛情取下沈书进曾送的香囊,快步扔进路边火灶。火焰瞬间窜起。一下就烧没了它,燃得尽兴。当然,薛情对他所有的情意也随之化为灰烬。
烧了这个束缚,薛情反而畅然,拍拍手道:“这下好了,你我再无瓜葛。做你的富贵王权梦去吧,小心人登高台,却摔得粉身碎骨。”
薛情留下鄙夷,转身离去。
突然她又折返回来:“对了,别忘了你当时清高,可是留下欠条。虽说只有不到一百两,但连本带利,我算你五百两吧。限你明日内将五百两送至薛府,若是不还,我就昭告天下,让世人尽知你沈贡士的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