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再次装没看见,半个字也没回复。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种人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当然,更不能让对面的陆应萧看出端倪。
  “上菜了,趁热吃吧。”陆应萧大概不知道这短短一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动作自若地把油爆虾推到他面前,“别玩手机了,吃饭就好好吃。”
  “好。”宋亭宴拆开筷子,心中竟有股莫名的踏实感。
  好像有陆应萧在场,什么事情都不用怕了。
  他暗嘲自己居然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夹了只虾,在陆应萧炯炯的注视下吃进去,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陆应萧很开心,内心的愉悦和得意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亭宴笑了笑,垂下睫毛遮挡眼中复杂情绪。
  他今天不想加班,在公司呆到六点多就回家了。到家后他煮了碗面,吃完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又钻进书房打开电脑。
  他点开早已烂熟于心的游戏——本该由他们推出的——面无表情地过着剧情,心中只剩麻木。
  门外乍然响起的敲门声让出神的他浑身一凛,心中腾起疑惑。
  他们是一梯一户的房子,他天天早出晚归连邻居都不熟;也没有点过外卖,陆应萧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点夜宵;水电煤气都是正常的,也不可能是物业……
  对未知的恐惧漫上心头,门外却没了动静。
  从可视门铃看出,门口放着件快递。
  他更疑惑了。他除了生鲜大件之外从不会麻烦快递员送货上门,而且他最近没有买过东西。
  他确定门外没人之后,给快递消了毒,略带迟疑地拆开——
  一箱死老鼠。
  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同时胃里掀起腥风血雨。他跌撞到垃圾桶边,扶着茶几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吐得连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倒出,最后只剩下酸水。
  他仰起头,像条濒死的鱼般,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泪痕在脸上凝结。
  他渐渐地缓过神来,将垃圾袋扎好,又强忍着反胃感迅速封上快递箱。他一刻也等不及地下楼扔垃圾,重物落在垃圾箱中发出沉闷响声,他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等喉头的压迫终于消失,他已经没了力气,满身疲软地想要回去——
  陆应萧站在他家单元门口目光锐亮地看着他,带着一脸的伤。
  第72章
  宋亭宴把陆应萧带回家, 才发现陆应萧有多么狼狈。
  半边脸肿了起来,青紫伤痕显得无不可怖,嘴角和鼻下还有未干的血迹。黑大衣的手肘处已经被磨成灰白,背部都是灰尘和泥土。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但好在未看到血块。
  “怎么弄的?”宋亭宴从医药箱中找出碘伏, 却不敢对那片已经看不出原样的皮肉下手。
  陆应萧坐在沙发上, 轻描淡写地说:“想追你来着,结果没看路,被绊倒了。”
  宋亭宴垂着眼睛半蹲在沙发前,棉签浸在碘伏瓶里一圈圈打转。
  他从未见过陆应萧的这幅模样。陆应萧从来都是风光的、臭美的,连头发丝都要做到最精致, 哪有过这样鼻青脸肿、血迹斑斑的时候。
  心脏的酸涩疼痛蔓延至胸腔的每个角落,他感觉自己被某种情绪灌满了。
  这种心疼与自责、无力交织的痛苦, 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他紧咬着嘴唇, 取出棉签给陆应萧上药。棉签小心翼翼触碰到斑驳皮肤的一瞬间,大滴的泪珠滑落下来。
  他很久没哭过了,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为了什么。他在整个事业低谷期都没有过想哭想发泄的念头,却在此时哭得浑身颤抖。
  他连棉签都拿不稳了,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陆应萧的受伤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压抑许久的委屈心酸喷薄而出。
  他就这样看着陆应萧,想用目光描摹陆应萧的每一寸。他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了,有一瞬间甚至想让陆应萧永远活动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再也受不到伤害。
  “哎哟,我都没喊疼呢,你怎么先哭上啦?”陆应萧也慌了,连忙给他擦眼泪,干燥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脸颊, “你不会晕血吧?还是……”
  宋亭宴摇头,从身后茶几上抽出两张纸巾擦拭。他眼前一片模糊,陆应萧的身影在灯光和眼泪的折射下显得更加刺眼。
  中午那条短信的“亲近之人”也许没有特殊指代,但他知道有谁了。
  “那我自己处理,好不好?”陆应萧接过他手中的瓶瓶罐罐,顺便曲起手指蹭了下他滑落到下巴的泪珠,“宋总监太娇气,我还是不麻烦了。”
  宋亭宴逐渐平静下来,即使身体还在发抖,“你自己看不到,我来。”
  陆应萧还有心思逗他:“我之前就说去卫生间好了,是宋总监执意让我坐这的。”
  陆应萧表面上是轻松带笑的,但背后的凝重阴沉宋亭宴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自顾自触碰着陆应萧的脸,说:“闭嘴养伤。”
  陆应萧疼得嘴角抽搐,却故作轻松地说:“遵命,宋总监。”
  宋亭宴将棉签扔进垃圾桶里,陆应萧的脸上又多了几块黄褐。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窗外已经月上枝头,深夜被棉麻窗帘遮挡,屋内的吸顶灯尽职尽责散发着温暖的橙黄光,却照不暖寒冷寂寥的气氛。
  米白的布艺沙发被陆应萧坐得陷进去一个浅坑,沙发上摆着的玩偶掉下来落到宋亭宴脚边。
  宋亭宴低头缓慢捡起,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溢出。
  “别害怕,他们很快就不会来打扰你了。”陆应萧伸出手,细心地将他被泪水糊在脸侧的头发捋好别到耳后,柔声安慰道,“马上就结束了。”
  宋亭宴将玩偶放回原位,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陆应萧,说的却是:“下次遇到他们,不要再和他们起正面冲突了。”
  这下陆应萧怔住了。
  宋亭宴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去将陆应萧破败的大衣挂起。
  陆应萧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我今晚可以住你家吗?”
  宋亭宴这才意识到这个顺手的动作有多么不妥。
  但陆应萧为了他而伤成这样,人也已经带回家了,现在赶走确实有些不太道德。
  他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动作自若地在玄关内嵌衣柜中挂好大衣,才说:“我去给你收拾次卧。”
  等陆应萧已经穿上他的大码睡衣、洗漱完后,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些草率了。
  他总想和陆应萧保持距离,却总忍不住和陆应萧接触。
  不仅如此,他只要一天没遇到陆应萧,他就强烈地想找机会让陆应萧看到自己,哪怕只是擦肩而过的一眼。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从前淡漠凉薄的性格早已改变,取而代之的是对感情的强烈渴望。
  他不知道该不该从陆应萧身上汲取,但他只有在面对陆应萧时像变了个人般,任性又自私。
  分手的这段时间,他好像一直在证明一个命题——陆应萧是最契合他的人。
  “我去给你切点水果,就当是还医药费和房租了。”陆应萧又穿着他的睡衣在他面前晃,却因为尺寸不合适系不上扣子,胸前大喇喇地敞着。
  宋亭宴微低着头移开目光,说:“不用,你去休息吧。”
  陆应萧已经自顾自地拉开他家冰箱,翻找半天取出一枚橙子,“这种不容易烂的水果放在阴凉处就好了,少吃冰的。”
  宋亭宴从陆应萧手中抢下橙子,即使已经尽力躲避,两人的手还是触碰到一起,“你手都脱臼了,别再逞强了。”
  陆应萧让出厨房位置,“我不弄你就不吃。”
  宋亭宴洗着水果刀,道:“管我这么多。”
  陆应萧没了动静,宋亭宴以为他回房间了,心里嗤笑这位的脆弱,慢条斯理收拾好水果刀和案板。
  等他端着切好的橙子转身,却猝然对上陆应萧深邃的眼神。
  千丝万缕的、晦暗不明的,像座能吞噬一切的寒潭。
  陆应萧大概确实是累了,斜着身子倚在墙边,眼皮耷拉着,脸上不愿做出任何表情。
  平时嬉皮笑脸的人如果骤然面容冰冷,那一定是心情不好。
  而陆应萧只要心情不好,必然会有人遭殃。
  宋亭宴觉得应该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触碰到陆应萧的敏感地带了,装作没看见陆应萧的异样,径自将果盘摆上桌,说:“来吃点?”
  陆应萧晃晃悠悠地直起身,说:“我不吃,我去躺会。”
  宋亭宴也无话可说了,心中开始思索和前男友的独处方式。
  他收拾完盘子后也无事可干,家里多出个人,他总觉得不太自在。
  他想关上主卧的门,却又显得太过刻意。最后只能先关了灯,躺进被子里刷手机。
  一切图文都变成模糊色块,他根本看不进去。
  脑海中充斥着陆应萧今晚满脸是伤的模样,又忍不住后怕如果伤到头部会怎么样。一会又想听陆应萧在次卧的动静,想陆应萧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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