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已经结婚了。”宋亭宴突兀地打断他们。
桌上十来个人齐刷刷地哑巴了,瞪大眼睛看他。
“我也三十多岁了,结婚很正常吧?”宋亭宴扶额,不想接受四面八方的审判,“到时候摆酒席请你们来。”
司闻最先反应过来,说:“好啊。”
聚会散场已是深夜,宋亭宴直到走出酒店才想起忘记让陆应萧来接自己了。他也不想麻烦陆应萧,打算打个车回去。
正在低头拨弄手机,身后忽然传来声音:“夜里挺冷的。”
宋亭宴觉得莫名其妙,习惯性蹙起眉,就见司闻已经走到自己身侧。
“是有点,可能要降温了。”他礼貌回应,“快入冬了。”
“冷的话,我衣服先给你披一下。”司闻的镜片被酒店门头折射出光,照得宋亭宴有些睁不开眼。身材高挑的男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成熟稳重,抖了抖毛呢外套,就要披到宋亭宴肩上。
宋亭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谢谢,但还是你自己注意保暖吧,而且我们……”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突然横插进来,直接拨开司闻,转眼间厚实皮衣已经穿到了宋亭宴身上。
陆应萧对司闻笑得满脸歉意:“就不劳您费心了。”
司闻平静颔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陆应萧在他身后大喊:“大哥,我们送你一程啊?”
“好了,人都走了。”宋亭宴拍拍陆应萧的胳膊,“我们也走吧。”
“行,早回去早休息。”陆应萧竟十分大度地没有追究,“车在那边停车场,得走几步。”
宋亭宴问:“什么时候来的?”
陆应萧在前面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没回答。
宋亭宴知道自己追问不出什么,也陪陆应萧一起装傻充愣,但脑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他又叹了口气。
回家路上他一直昏昏欲睡,靠着车窗闭目养神,而陆应萧一路沉默地开到家,连平时最爱放的英文歌都没在蓝牙里响起来过。
宋亭宴精力恢复了些许,主动和陆应萧解释道:“刚才那个是我大学室友,比较热心,仅此而已。”
陆应萧正在门口挂衣服,闻言道:“我知道,你肯定对他没有任何想法。”
宋亭宴敏感地捕捉到陆应萧造句中的逻辑,想了想,还是说:“我们聊聊吧,陆应萧。”
他想说这句话太久了。之前一直以两人的幸福掩盖性格的无法调和,现在却在酒精的催化下,急切地想将其摆到明面上血淋淋地剖开。
结果是什么已不重要,他只是想和陆应萧表明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有点晚了,明天再说吧。”陆应萧换上拖鞋,径自往客厅里走,“我去给你拿个猕猴桃。”
宋亭宴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候伸手重重拦了一下,语气不容置喙:“就现在。”
陆应萧的目光从他发力颤抖的手游走到苍白坚定的脸,说:“好,聊什么?”
聊什么?
客厅的窗帘还没拉上,表明这一晚上根本无人在家。落地窗外是黑的、静的,深夜里只有一轮明月高悬。
家里也很安静,像有火炉在灼烧,空气被挤压,变得稀薄。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们的相处越来越不对劲。”宋亭宴大步过去拉上窗帘,开门见山地说,“你觉得是为什么?”
陆应萧和他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面沉似水地否认:“我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宋亭宴注视着陆应萧,声线平缓,“是你跟我说的,不要回避问题。”
陆应萧不说话,眉目沉沉,脸色并不好看。
宋亭宴已经预料到了这场谈话的结果,无非两败俱伤,谁也无法好过。
但如果不谈,接下来他们该如何相处?
“我知道你缺乏安全感,我也在尽我所能地给予你,但我的所作所为还是远达不到你的要求。”
陆应萧在轻微地摇头,嘴唇动了动,但没说出什么。
“我用尽全力承担伴侣的义务,但我不可能只活在你一个人的世界里。在感情里我独属于你,在感情之外,我也有自己的圈子要去融入。”
陆应萧低着的头慢慢抬起来,眼睛里猩红一片。他向后退了半步,像是要逃离这场梦魇。
客厅的灯光并不暗,宋亭宴可以完全看清陆应萧的动作与表情。他第一次见到陆应萧这样绝望与痛苦,以至于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但他仍然要说。他还要听陆应萧说。
“陆应萧,你说,什么样的感情能禁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试探?”
陆应萧几次抿唇,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有了面对无法挽回局面的决心。
他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说:“我从没想过要束缚你,因为我们两个很像,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讨厌什么。但我就是害怕,怕我给不够你爱,怕有更好的人取代我,所以我只能做出这样胆小鬼的行为,试图用你在身边的事实填补我自己的内耗和恐惧。”
他抓了把头发,表情扭曲,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宋亭宴垂眸看了眼身侧茶几上的糕点——他一说爱吃,陆应萧就丧心病狂地买了一大盒——苦笑一声,盯着对面电视背景墙边的陆应萧,问:“你累吗?”
陆应萧漆黑的眼瞳像要将他钉穿,答非所问:“我爱你。”
宋亭宴白皙的脸在灯下有股摄人心魄的美,长睫投落的阴影蝶翼般颤动,吐字很轻:“这并不冲突。”
陆应萧跌跌撞撞地摔过来,一把抱紧他,声音中已有了哭腔:“我第一次谈恋爱,我还在学……”
宋亭宴冷静地、轻柔地推开陆应萧,对上陆应萧难以置信的视线。
他说:“我暂时不想继续这段关系了。”
第63章
陆应萧身形晃了晃, 差点瘫软在地上。他慌忙扶了下沙发把手,又慌乱地去摸宋亭宴的脸,“你喝多了,现在不清醒, 明天再说好不好?”
宋亭宴拂开陆应萧冰冷的手掌, “我很清醒。”
陆应萧哑着嗓子喊:“宋哥……”
宋亭宴的心一颤, 手脚像被电流刺过般发麻。
陆应萧向来对那种幼稚的小花招不耻,但并不妨碍他也爱用。
而宋亭宴承认,自己确实心软了。
“你既然知道我比你年长,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年龄带来的认知差异注定是不一样的。”宋亭宴温声将陆应萧拒之千里, 像曾经没在一起前无数次拒绝陆应萧的讨好一样。
陆应萧弓着腰,仰头恳求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宋亭宴抬起陆应萧的下巴让他站直, 平静地宣判:“我累了。”
如晴天霹雳, 打得陆应萧重重跌入沙发里,刘海胡乱地散落在额前,满面颓唐麻木。
宋亭宴看了他一眼,最后说道:“我去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就搬出去。”
陆应萧双手捂着脸, 终于没再反抗:“好。”
宋亭宴收拾起来才发现自己的生活物品如此之多,很多都是和陆应萧混杂在一起,难以辨别分开。
他刻意回避沾到任何陆应萧的东西, 但总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其上,脑海中跑马灯一样闪过回忆。
而如果真出现一键清空的按键,他又会觉得自己下不去手。
最终也只装出一个行李箱,他拎到客厅,见陆应萧还呆愣愣地坐着, 眼神发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想让陆应萧注意到自己,叫道:“陆应萧。”
陆应萧猛地抬头,惨白的嘴唇微张,颤抖着、嗫嚅着,像救命之人抓住稻草。
宋亭宴不敢拿正眼看陆应萧,微微侧头目光轻扫,说:“是我对不起你。”
宋亭宴到家已是凌晨,但他并不困,喝过酒的大脑异常清醒,伴着各种喷薄而出的情绪一起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他慢吞吞地将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件归位,才发现最需要的手机充电器落在陆应萧家里了。他立刻想给陆应萧发消息,拿起手机后才反应过来。
他叹了口气,给微信置顶点了取消,翻出充电宝应急。
等做完一切,他躺入空荡荡的大床,疲惫地合上眼,思绪却万分杂乱。
他今晚确实有些冲动,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深夜让人情绪偏激。
他其实从未想过自己会和陆应萧分手,也从未想到过程竟是如此草率。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还没拥有爱人的能力——在陆应萧的浇灌下,他已经很少主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但今天这样的念头却十分强烈。
就像陆应萧说的,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也在学习怎么去爱陆应萧。
但他还没学会怎样去接受爱。
他不愿再想了,从床头柜摸出两粒褪黑素,直接吞了下去,胶囊卡在喉咙的异物感令他窒息。
他却失了神般异常享受这种呼吸被遏制的感觉,直到觉得眼皮沉得睁不开了,才猛地下床接了杯水,拼命灌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