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其实他自己完全负担得起房租,左右一个人也是住两个人也是住。但是他看贺青野的样子,并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贺青野站在原地想了一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眉头这才舒展了一些。他还忙着找工作,对钱绍客气道:“行,租房的事就麻烦你了。”
钱绍突然发现他的这位舍友看着挺凶,其实还挺有礼貌的,“不麻烦不麻烦,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就给你发信息。那个,我们加个好友吧。”
贺景颂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贺青野走时将自己给他打的零花钱全都退回,他也一时赌气,不再给他往账户里打钱。
但是还有爸妈呢,爸妈知道他留学,必定会给他发生活费。
“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打工赚的吗?”贺景颂问钱绍。
钱绍立刻就明白他想问什么,他苦笑道:“颂哥,你是想问贺叔叔楚阿姨有没有给他打钱吧。”
“我偶然间看到过,他银行卡每月都有固定收款,应该就是家里人给他的。”钱绍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说,“但那是一张单独的卡,我没见他用过。”
“……至今。”
贺景颂在一旁暗骂了两句“傻子”“没苦硬吃”之类的话。
“那后来呢,”贺景颂拍了拍手底下的布艺沙发,“怎么又搬到这里来了?”
“当时贺青野赚的钱连生活都困难,我们俩一起租了个房子住了一段时间。再后来,他不知道去哪里做兼职去了,时薪高,省吃俭用攒下不少。”
钱绍吐槽道:“他这个人特别事儿,我俩合租的时候他挑这挑那,总嫌弃我。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说自己在另一个地方租了房子,他要搬走了。我不放心,自己住也害怕,干脆就退租和他一起搬到这边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身边都是陌生人,唯有一个舍友还算得上熟悉。身上分文没有,行李箱也只带了一个。贺景颂估摸着里面也就几件从家里带的衣服。四处打零工却又屡屡碰壁,吃的也极其随意,有吃的就糊弄的吃点,没吃的就干脆饿着不吃。
贺青野来到贺家以后,几乎是锦衣玉食的长大。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恐怕比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还大。
他能想象到贺青野那几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却又好像想象不到了。
贺景颂沉默了一会,又问:“安眠药又是怎么回事?”
贺景颂问了钱绍就说,像个有问必答的小学生,“这里能供学生兼职的地方不多,贺青野时常打的是黑工。他有时候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然后天一亮又出门干活。”
人身不过肉体凡胎,哪能受得了这样消耗。
“他晕倒过几次,我看不下去,把他按到医院做检查。他想兼职我管不了,但是至少能想办法让他好好睡一觉。当时也没想到他一吃就是这么久。”
“……”
手边的水从滚烫放到冰凉,窗外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贺景颂和钱绍就这样坐在客厅里,一问一答,说了一整晚。
他从钱绍还算平静的话里,拼拼凑凑出了贺青野独自在外的四年。
贺景颂开始后悔自己那晚为什么非要和他大吵一架,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赌气真的收下那张银行卡的转账。但凡这几年他有一次心软,出差时找到贺青野问候一句关心一下,他也不至于在外面过得如此艰难。
他边听边感觉自己的心里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细痛。
贺景颂心疼极了。
他的心底仿佛长了一大片荆棘丛,每一次心脏的收缩跳动,都会带来阵阵刺痛,泛着苦涩的酸意,突兀又长久。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贺青野在他心里,已经如此的重要了。
第49章
窗外天光大亮,贺景颂昨晚在沙发上草草睡了个囫囵觉。他睡得不沉,闹钟刚响他就醒了。
昨晚聊的太晚,钱绍在客厅打了个地铺,将就了一晚上。
两人的行李昨晚就收拾好了,今天醒了稍微收拾一下就打车去了机场。
候机时,贺景颂又打开手机看了看网上的情况。这件事他知道的太晚,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处理时间。贺景颂在飞机上闭目养神,脑子里想着新的解决方案。
既然已经错过了时机,不如就让这件事继续发酵。等热度达到最高峰,再放出澄清。
只不过他不知道贺青野手里有没有能澄清的证据。
希望他弟弟不是个做事不留痕的呆瓜。
贺景颂一下飞机就直奔老宅。他昨晚和爸妈联系过,想必这个时候贺青野已经被爸妈逮回家了。
钱绍没同他一起去找贺青野,而是回了青瑞。贺青野目前肯定是来不了公司,青瑞离不开人,他要去青瑞做好接下来的工作。
但他在路上提前给贺青野通风报信了。
说来也是好笑,贺青野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贺景颂训他。
贺景颂到家时刚过晚餐时间。餐桌上的饭菜已经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复印纸和照片。楚曼秋正从一堆纸里找着什么,贺平先在打电话。
他没去打扰正在忙碌的两个人,把行李箱交给张叔后,指了指楼上,问:“贺青野在上面?”
张叔接过行李箱点了点头,“小少爷在房间。”
贺景颂几乎是强忍着脾气上了楼。
二楼出乎意料的安静,安静到贺景颂开始怀疑张叔是不是记错了,其实贺青野根本不在卧室。
他打开贺青野房间的门,看到贺青野正垂着头坐在床边,心里这才踏实了一些。但紧接着,这整整一晚上的担心、焦虑、不安,通通化为怒火窜了上来,直烧的他心里泛苦泛酸。
自从被李甲胜反咬一口,又被爸妈喊回老宅之后,贺青野就一直心不在焉。他刚看到钱绍发来的贺景颂已经看到新闻回国的消息,下一瞬就听到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迅速锁屏把手机扔到一边,抬头对上了贺景颂的视线。贺青野委屈的喊了一声,“哥……”
贺景颂不想让楼下听见他们两个人声音,随手反锁了门。他走到贺青野身前,低头看着那张故作委屈的脸,突然冷笑了一声。
装乖耍巧,真是贺青野一贯的手段。
这种冷漠的表情很少能在贺景颂的脸上看见。贺青野突然意识到贺景颂这次好像是真的很生气,他连刚才的委屈都收了起来,垂眸坐在床边任由贺景颂扫视着。
贺景颂脸上带着愠色,抬手掐住贺青野的双颊,使他被迫抬起头与贺景颂对视。
他手上的力度很大,贺青野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肉被捏的生疼,但他不敢出声,只仰头看着贺景颂,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瘦了。”贺景颂掰着他的脸左右摆了两下,冷嘲热讽道:“掉下来的那几两肉全长胆子上了吧。”
“从十七岁瞒到现在。贺青野,你挺能耐的啊。”贺景颂每说一句话,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抽痛,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如果不是李甲胜突然在网上曝光,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啊?”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承担下一切,不用我和爸妈每月给你生活费,自己未成年就瞒着家里四处打工,备尝艰苦,卧薪尝胆的把李甲胜送进去,自己在跑去国外躲着特别酷,特别厉害,啊?”
一把火烧没了理智,贺景颂几乎是口不择言。
这些话犹如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刀一刀割在贺青野早已结痂的皮肉上。
他如鲠在喉,想要开口解释:“不是,我没……没……”
贺景颂却撒开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步子不大,但是贺青野异常敏感的察觉到了。
他侧过头去不再看贺青野,喉咙发紧,声音哽咽带着轻颤,“贺青野,你没有心么?”
其实贺景颂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或许是气自己五年前明明发现了异常,知道贺青野在外面打零工,却没有深入调查。要是当时他再仔细一点儿,多问问贺青野,他是不是就不用多苦这几年。
又或者是在气贺青野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告诉爸妈和自己,他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说出口,却一直闭口不提。
他思来想去,还是认为贺青野不肯说是不信任他们的一种表现。
可是贺景颂自认为对这个弟弟还算疼爱,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家里给他的可以称得上是富足。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贺青野不信任他们?
他想不通。
贺青野瞥见他退后的动作有些心慌,他登时闭着眼睛倾身抱住贺景颂的腰。
“哥,别走!”
贺景颂被他带的向前趔趄一步,堪堪稳住身形。
他没想走,只是想和贺青野拉开点距离,方便自己冷静冷静。
但没想到贺青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贺景颂这次没再像以前那样回抱住他,摸摸他的头。他两只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用指甲用力的掐着指关节上的那点薄肉,留下一道道深的发紫的掐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