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个人的一生浓缩在词句里,或许只有短短的几行,淮月年少夭亡,能讲的也并无多少大事。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有余,如今回忆过往,更生恍若隔世之感。
  淮月心底万般思绪,复杂难言。
  讲述到他的死亡时,淮月语气平静,因为没有仇恨的对象,他甚至连仇恨都快要淡忘。
  淮月凝神去想,试图在记忆里找到安王的模样,却是徒劳。
  安王,还有那晚在画舫上奉命抓他的侍卫和家丁的面孔,都已经在记忆里模糊。
  淮月怔怔地停下讲述,目光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晃了晃,下一瞬,腰间猛然加重的力道便唤回了他的神思。
  “别想了宝宝,”凌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动作极为温柔,像害怕碰疼他,“不想了。”
  淮月静静地靠在凌彻的怀里,半晌才道:“其实我已经快要忘了。”
  他语气很轻,凌彻却在这一刻蓦然感觉到一种几乎将人淹没的巨大哀恸。
  他想到在江城民宿的那一晚淮月喝醉后崩溃无声的哭喊,想到淮月对水的惧怕,对小荣这个角色的感同身受。
  他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却连恨意都无处安放,即使他忘了他们的模样,可这样的伤害却在他生命里刻下了那样无法抹灭的痕迹。
  凌彻眼眶发烫,喉间像哽着什么,压得他嗓音沙哑。
  “是我不好,我来得太晚了。”
  淮月左手掌心有一个月牙形的伤疤,很浅,或许是因为当时曾在伤口反复摩擦,几个月过去了都没能消除。
  凌彻握着淮月的手,想到两人初见时那对于淮月几乎是宿命般重演前世的场景,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愧悔。
  胸口疼到发麻,想到淮月前世今生的经历,他几乎连呼吸都有些颤抖。
  淮月被凌彻的情绪感染,眼眶也有些发红,他想说没关系,想说都已经过去了,想说幸好有你,一点也不晚……
  掌心里突然感受到的湿热打断了他的所有言语,他怔怔地抬眼看向凌彻。
  凌彻腮边的水迹犹在,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眼底一片血丝。
  “我来晚了,对不起。”
  淮月用力地埋进凌彻颈窝,终于泪如雨下。
  两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这些年的委屈痛哭。
  ……
  剧组的消息传来时,淮月正抱着瓶瓶靠在沙发上发呆。
  他之前哭了一场,还有些没缓过神,瓶瓶像是也感知到他的心情,慷慨地躺在他腿上露出了毛肚皮。
  淮月听到提示音,一边摸着毛肚皮一边打开消息。
  凌彻拿着冰袋从厨房出来时,手机也正好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孟衡。
  凌彻接起电话,另一只手不耽误地给淮月冰敷眼睛,淮月要伸手接过来自己弄,凌彻却躲了躲,不愿给他。
  “乖,闭眼睛。”
  电话那边瞬间没了声音,凌彻看了眼屏幕,通话仍在继续。
  “不说话挂了。”
  孟衡憋了半天,痛心疾首道:“几天不见你已经变成这样的禽兽了吗?”
  凌彻懒得解释:“挂了,我问过他再告诉你。”
  凌彻收起手机,把冰袋换了一边,轻轻摸了摸淮月的眼睛:“冰不冰?”
  “不冰,刚刚好。”
  淮月仰着头,哭过之后鼻尖还有些红,看上去又乖又可爱,凌彻没忍住凑上前印了个吻。
  “孟衡的生日打算去海岛过,邀请我们一起,你想去吗?”
  淮月睁开眼:“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三出发,周五回来。”
  凌彻坐到淮月旁边:“上岛可能要坐船,你去不了的话我跟他说就行,他不会因为这个有意见的。”
  淮月知道凌彻担心什么,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行程:“我可以的,我的生日孟总也来祝贺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礼。”
  虽然孟衡是替凌彻跑腿,却也不能不记这份心意,而且孟衡是凌彻的朋友,他有时间自然是要去的。
  淮月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凌彻也并不干涉,只是提起生日,他突然想到什么。
  凌彻顿了顿,想问淮月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就听淮月道:“剧组刚刚联系小乐了,问我什么时候能去签合同。”
  “嗯?”凌彻反应过来,剧组已经定下让淮月出演小荣,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想促成的结果,然而此刻他却已经变了主意。
  小荣的身世和淮月前世惊人的相似,小荣最终走向了自毁,他担心淮月触景伤情,更害怕淮月走进戏里出不来。
  凌彻说出自己的顾忌,想让淮月再考虑一下,淮月却摇了摇头。
  “我和小荣早已经不同了。”
  小荣的悲哀是那个时代的缩影,如同他前世的结局。
  而他幸运地跨越千年,在这个时空遇上了凌彻,他有了新的牵挂,也有了新的人生。
  他抬眼看向凌彻,仍是潋滟一片的眼底满满地装着眼前的人。
  “有你在,我怎么会出不了戏。”
  第54章
  这一夜对于凌彻来说注定难以成眠。
  怀里的人呼吸轻浅, 让他忍不住想收紧手臂去确认他的存在,然后再用力地把他勒进骨血,去触碰那一缕历经风霜雪雨却依旧闪闪发光的灵魂。
  然而最终他却只是轻轻抚了抚淮月的背心,好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 凌彻靠在阳台上, 在呼出的白雾中抬头眺望远空的月亮, 自虐一般地反复回想淮月前世的经历,像要刻在心底。
  他清楚地知道,在封建皇权统治下的古代,从事人人鄙夷的贱籍,淮月真实的处境会比他能想象到的差得多得多,
  一个人的过往是他存在过的证明,他不想让淮月被困在往事里, 他希望淮月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 重新开始。
  而他会一直替淮月记住。
  记住他的来处,他的名字,和他的故乡。
  指尖的烟头明灭,凌彻拿出手机,给杨文辰发了一条消息。
  刚按下发送键, 身后的移门便被人推开。
  凌彻回过头,淮月衣衫单薄,刚走出来就被门外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凌彻连忙迎上去用外套裹住他:“我吵醒你了?”
  “没有。”
  淮月摇了摇头, 就势抱住凌彻的腰,把睡得暖乎乎的侧脸贴在凌彻冰凉的脖颈上。
  淮月不常做出这样依赖的姿态,凌彻伸手把人揽紧:“怎么了宝宝?做噩梦了?”
  淮月的声音很低,捂在凌彻颈窝里,显得有些发闷。
  “我找不到你, 我以为你走了。”
  淮月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时断时续的梦里,他并没有上那艘让他殒命的画舫,他仍好好地留在戏院,每日唱戏练功,如同之前的很多个日子那样。
  可他却下意识觉得缺了什么,问遍了身边的人也没有答案,他一直找一直找,怎么也找不到。
  甚至连缺了什么他也记不起来。
  惊醒时身侧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他被梦里的惊惶笼罩,匆匆出来寻人,直到真切地抱住凌彻,一颗飘忽的心才猛地定下。
  凌彻被淮月一句话说得心里发酸,他用力抱紧淮月:“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嗯。”淮月攥着凌彻的衣角,收了收手臂,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凌彻怀里。
  察觉到淮月的身体正在快速被冷风吹透,凌彻抱起人往房间里面走去。
  淮月却就着这个姿势,亲在凌彻唇上。
  断断续续的触碰,只是嘴唇和嘴唇的单纯相贴,却在寒冷的冬夜里迅速燃起了一团火。
  凌彻大步跨进室内,用力地把人压进床褥中。
  密不透风的亲吻几乎夺走了淮月的呼吸,凌彻的气息填满了他的所有感官,腰侧的衣摆被掀起,皮肤的接触带来一阵颤栗。
  淮月气息不稳地睁开眼,看向伏在上方的人。
  那双自初见时便刻在他脑海里的眼睛此时盛满了情意和渴望。
  淮月感觉到腿边的热度,眼神颤了颤,凌彻嗓音低哑地询问:“可以吗?”
  淮月连颈侧都已经完全红透,薄薄的家居服早已经被扯开,肩窝被吮出红印,他被裹在雾霾蓝的被褥中,漂亮得像深蓝天幕下浴雪初开的海棠。
  淮月没有说话,只伸手抓住了凌彻腰侧的衣摆,扬起脖颈轻轻碰了碰凌彻的唇角。
  ……
  ……
  淮月从不知道这件事会如此磨人。
  房间里的灯光始终亮着,他已经分不清过去了多久。
  身体因为欢.愉和疲乏止不住地轻颤,身后人的动作却依旧带着十足的力道,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淮月羞于去听房间里的声音,垂下头把脸埋进了枕头,却很快又被人拉起来拥进怀里。
  他一直都知道凌彻比他高,骨架也比他大,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两人的体力悬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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