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凌家的那些事他们几个都清楚,凌彻离家这么多年,凌氏的一分一毫他都没沾染,极力避免和凌柏川扯上关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聚会时把凌宅的人借出来用。
凌彻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道:“我看你们吃得挺欢的。”
孟衡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为了我们。”
他顿了顿,又疑惑道:“难不成我记岔了,前几年我们没来?”
孟衡话里有话,凌彻却不打算接茬,直接两眼一闭,打算装聋。
他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凌彻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视频通话请求,和几人打了声招呼,起身去了花园。
电话是戚渝凡打来的,凌彻坐在花廊下,接通了视频。
戚渝凡正在东半球度假,视频那边阳光灿烂,透过大大的法式落地窗洒在她身上。
她穿着茶歇裙,头发蓬松微卷,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有这么大个儿子的模样。
视频卡了一下才接通,戚渝凡笑容明媚地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宝贝生日快乐!”
看清凌彻这边的环境,她露出欣慰的表情:“今年终于不是在剧组了。”
凌彻提醒她:“只有去年是在剧组。”还不至于用上这样的感慨。
戚渝凡撇了撇嘴:“不管。生日这天就是得好好休息,把自己绷得这么紧做什么?别像你爸一样。”
凌彻显然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说话方式,笑了笑问起她的近况。
戚渝凡和凌柏川是商业联姻,后两人的感情不冷不热,凌柏川一心扑在工作上,戚渝凡也懒得管,自己过得有滋有味。
结婚两年后,凌彻降生,两人之间相敬如宾的关系也因为凌彻被彻底打破。
凌柏川对凌彻的教育规划得极为严苛,从四岁起,凌彻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每天都是学不完的课程,戚渝凡带他去放松一下都会被凌柏川指责耽误了他的学习。
两人在凌彻的教育问题上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戚渝凡性格柔软,却为了这件事和凌柏川爆发了无数次争吵,直到凌彻大一些去了学校,局面才有所缓解。
凌彻考上大学后,戚渝凡和凌柏川协议离婚,凌彻毕业后拒绝凌柏川的安排,转而进了娱乐圈,气得凌柏川差点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戚渝凡知道后反应却很平静,只告诉凌彻,希望他不要赌气,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母子两人联系得并不频繁,这通电话聊得有些久,挂断电话时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凌彻回去时孟衡三人正在斗地主,孟衡脸上被奶油抹得五彩斑斓,却依旧初心不改地叫了地主。
凌彻扫了眼苏未澜身边空着的位置,问他:“淮月呢?”
“他衣服上不小心洒了果汁,去客房换衣服了。”
凌彻点了点头,正打算找管家问问淮月那边的情况,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引起了几人的注意。
苏未澜扭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淮月的手机,他忘记拿上去了。”
凌彻拿起手机:“你们继续。”
客房在二楼,凌彻走上楼梯,手里的电话停了又响,让他不由加快脚步。
走到客房门口,他正要敲门,房门却提前一步打开。
凌彻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淮月做江剧里的旦角装扮,服饰妆面一应俱全,他穿着正红色做底的戏服,上面绣着牡丹纹,服饰极艳丽,却也盖不住那张脸的容光。
他骨相生得太好,红色的油彩在他脸上像一朵晕染开的花,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眼尾被油彩勾勒出上挑的弧度,本应是娇媚女儿态,他神情里的冷淡却硬生生冲淡了这一点,让他的气质显得极矛盾,这种矛盾感行成了极致的吸引力,让人完全移不开目光。
凌彻在宁江镇茶馆第一次听淮月唱戏时曾想象过他穿戏服的模样,直到现在亲眼看到,他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到底有多匮乏。
竟无法描摹出他姿容的万一。
怔愣片刻,凌彻喉结滚了滚,下意识发问:“你怎么……”
话刚出口他便倏然想起了他昨天哄人来参加聚会时的戏言,又猛地截断话头。
他万万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淮月却盛装而来,送给他一个盛大的惊喜。
淮月先前借着换衣服的借口来了客房,又拜托管家帮他送来他之前带过来的东西。
他上完妆才发现手机没带,正打算开门出去寻人,却刚开门就见门口立着个高大的人影。
淮月动作一顿,他抬眼看向有些愣怔的凌彻,静默片刻后才开口:“凌老师想在哪里听戏?”
·
客房出来就是一间起居室,凌彻坐在沙发上,目光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这一折戏。
唱戏时的淮月完全是另一个人,不管是神态、动作还是唱腔,都完美地融入了扮演的角色里,轻易便能把观看的人带入情境里。
这样耀眼,无怪乎江剧大师郝钦第一次见面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旁人梦寐以求的机会,淮月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回想起在宁江村录的那一期节目,淮月对于唱戏隐约的抵触并不是无迹可寻。
他今日却盛装而来送给他这一折戏,贺他生辰吉乐,祝他顺遂安康。
凌彻喉咙发干,胸腔迸发出强烈的欢悦,为这独一份的惊喜。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淮月对他的一切特殊,都是源于一个月前那次出手相助。
凌彻看着淮月戏中的一颦一笑。
他突然很想回到在云篱村的那个夜晚,在淮月说出要报答他时,收回随口说出的那句“随你”。
他后悔了。
他不想要他的报答了。
第26章
淮月幼时看过一出戏。
那是淮父的生辰宴上, 府中请了戏班子搭台唱戏。
戏文里讲的是一对孤儿寡母被亲戚霸占了家中产业赶出家门,寡母绝望之下带着孩子投了河,恰巧被路过的钦差大臣救下。
钦差心有不忍,答应为妇人主持公道, 却在查探的过程中发现了旁支亲戚设计杀害男主人图谋财产、又贿赂当地县令帮忙遮掩的真相。
最后恶人被绳之以法, 斩首示众, 让人拍手称快。
戏班子是从外地来的,这出戏唱得极好,结束后台下的看客们仍觉意犹未尽。
坐在第一排的小淮月却拧着眉,眼里有些疑惑。
彼时淮月才六岁,他随了母亲的长相, 生得粉雕玉琢,他穿了身鹅黄色的小袍子, 领口上缝了兔毛, 更衬得玉雪可爱。
戏班子戏唱得好,淮父下令奖赏,台上的伶人感激地跪下谢赏,演“孤儿”的男孩跟着躬下单薄的背,小淮月也终于再次看清了他侧颈狰狞的伤。
伶人领完赏退下, 宾客们移步厅堂,接着便是寿宴。
淮月作为淮府嫡子,要在宾客面前呈上寿礼为淮父祝寿。
小淮月准备的是自己亲自写的百寿图, 这份寿礼一呈上来,便引得满堂宾客交口称赞。
夸赞这份孝心是一方面,淮月不过六岁,笔下的字却已经隐隐有了筋骨。
众人早就听说淮府少爷天资聪颖,如今得见才知并非夸大, 再加上淮府的地位,宾客们自是对淮月夸了又夸。
淮父却只是维持着严肃沉稳的神情点了点头,众人心道淮大人教子严厉,却转头就见淮父对着抱了个布娃娃跑来献宝的次子喜笑颜开……
宴席之后,淮府又安排了耍乐的节目。
小淮月身上不慎沾了汁水,要先回自己的院子更衣,再回来招待其他小客人。
跟在淮月身后的是看着他长大的小厮,见淮月闷闷不乐,还以为他是因为淮父偏心的行为,正想宽解,却听淮月道:“你帮我取点银子和伤药送到戏班子,给那个小孩儿。”
小厮一怔,反应过来后正要应诺,却倏然听到一阵落水声伴随着起哄声从一侧假山后传来。
小淮月也听到了动静,当即带着人绕过假山,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假山后是一个荷塘,如今正值冬日,荷叶枯黄败落,实在没什么景致,一群来参加宴会的少爷小姐却围在荷塘边,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事物,笑得十分开心。
荷塘中,戏班的那个男孩正在不断地上下起伏,他显然不会凫水,挣扎着叫救命时湖水不停呛进喉管,声音断断续续,狼狈极了。
小淮月厉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那群少爷小姐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淮府少爷后很快收了之前的跋扈模样。
他们年纪看上去都和淮月差不多大,最大的也才十岁。
为首的小胖子往后缩了缩没说话,一个穿着大红斗篷抱着手炉的小姑娘脆声道:“戏文里写了母子投河却没演,我们没只是想让他演给我们看看。”
小淮月让人救了男孩,小胖子想拦,却被淮月的小厮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