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那蒙汗药.....是谁给你的?”
  遥远的山头,正给臧远报账的林大头打了一个极响的喷嚏,让对面的王爷用不善的目光狠剜了几下。
  “他病了,带他下去喝药。”
  不敢喊冤的林大头哭丧着脸,被齐一齐二架出了书房。
  药是迷晕衙役时林大头给的,可桂花酒酿里的迷药是余淮水自己掺的,怎么样也算不到林大头的头上,余淮水脑袋一歪,是怎么也不肯说的意思了。
  “你不说,别当我不知道...”
  臧六江那犬牙又尖又韧,磨在余淮水的腕子上有些疼,他像是一匹不太听话的恶狼,在黑暗里褪下了自己那层好狗的皮囊。
  “林大头管着这些,没我允许他不会给旁人用的.....是不是他给你的?”
  余淮水装死,臧六江便去抄他腰窝,两下就挠的余淮水装不住了,笑着去捞腰里作恶的手:“再闹滚下去!”
  臧六江自然不肯滚,挠痒的手打着转,便往不正经的地方去,床帐里的笑声从大到小,又渐渐变得不着调。
  余淮水家的蜡烛铺很久没有开张了,寻常人不知道他家卖蜡烛,臧六江这样的土匪闯店更是不许,傅聪傅明知道了,是要把人拉出去痛打再挂着登徒子的牌子游街示众的。
  可余淮水背着人,擦了火给土匪看货,还许人家上手验收,床帐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那就凑近了焐热了仔细地瞧,不过这卖不卖,也得余淮水松了口才成。
  支在怀里的腿力道不小,臧六江被蹬地往床帐外倒,余淮水食髓知味,被臧六江瞧一眼蜡烛便紧张地不行,哆哆嗦嗦地支着他的手臂,不许他再继续动作下去。
  “我...这几日没有歇好.....我从前没有这么快的......”
  哪个男人不好面子呢,臧六江表示理解,遂一把拽了余淮水的脚腕,往肩头一扛,侧头去叼他一样哆嗦的小腿,扯开了人便力道不小地去测蜡烛长短,只几下便熄了烛火,沾了满手蜡油。
  读书人是好,全身除了腰杆子是硬的,旁的都软绵绵的,骂人也只是那么两句,什么王八蛋牲口什么的都听了几轮,毫无威慑力,甚至听的人愈发手痒。
  余淮水见他不吃骂,伸手便去抓臧六江跪在两侧的腿。
  若是平日瞧得见的时候,臧六江也就躲过去了,可今儿罩在黑乎乎的床帐里,这一把便被余淮水抓瓷实了。
  那些细碎的伤口才刚结了痂,臧六江浑身一抖,攥着余淮水脚腕的手下意识便用力了。
  “...你怎么了?”
  余淮水心细如发,立刻便察觉到臧六江这腿上似乎裹了不少纱布,黑暗中他瞪大了眼,一翻便要爬起身来去燃床边的灯。
  若是被余淮水瞧见了伤,八成是不会继续了,臧六江千里迢迢打东南沿海赶赴京城,可不能被几处伤给坏了好事。
  余淮水刚一察觉,臧六江便俯身下去,连推带阻,连哄带骗,说这战场上哪有不受伤的,挨刀剁两下只当被虫咬了,有点伤口都是功绩,论功行赏这都是证据。
  “什么战场?你去哪了?”
  越抹越黑,身下挣扎的力道愈发大了,臧六江知道余淮水吃软不吃硬,当即放下身段,在余淮水的耳朵边上念叨自己疼了。
  身下的挣扎霎时停了,余淮水生怕自己再碰着臧六江的伤,手脚一伸,呈大字便躺在了床上。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不许瞒我...若是说不得,就告诉我是伤着哪了,要不要紧..... ”
  余淮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臧六江便拉起他的手来,让他手触为实地体会了一下眼下最紧急的是什么。
  初摸还没回过神来,再摸,余淮水像挨了咬,一下便把手抽了回来,劈头盖脸便往乐不可支的臧六江身上招呼,打的臧六江连连求饶。
  “疼了,哎哟,疼死我了...... ”
  臧六江叫的夸张,余淮水薅着他头发的手可毫不手软,大有一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在,毕竟臧六江项上人头还在,扯两下头发脑袋难道还能掉了不成。
  臧六江眼珠一转,叫的更真情实感了些,顺着力道往下倒,嘴里细碎地嘀咕:“出血了,脑袋上也伤着呢...”
  余淮水那手哆哆嗦嗦的,也不扯头发了,捧着臧六江的脸便去扯床帐,连灯都等不及燃起,借着月光往臧六江的脸上瞧。
  哪有什么血啊,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最不和谐的就是眼角眉梢的不着调,余淮水知道他又在唬人,抬手便要打,被臧六江一把抢过床帐来,又一次堵回了被窝里。
  土匪买到了称心如意的蜡烛,报余淮水以自己的藏货。
  山头上能养出什么好蜡烛,草莽粗野的如主人为人一般,带着火星儿往余淮水的手心里一放,一摸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货色。
  余淮水想婉言谢绝,这蜡烛不用眼瞧就知道质量过硬,燃一夜对身子不好,不如改日再点来用,到时候也不用管什么养护身子,痛痛快快地烧他一夜。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余淮水后日便要去考大官,再狼心狗肺的人也不能扯着这么紧要关头的人夜燃蜡烛。
  臧六江心里掂量掂量,索性也不强买强卖自己的蜡烛了,今儿只当是给余淮水的蜡烛铺子包了场。
  什么亲手交易、口口相传、蹑足附耳、首屈一指......
  臧六江那点书没白读,成语用的愈发乱了。
  待到余淮水支撑不住,好好地泄了回压,臧六江早就燥地一脑门子热汗。
  这比登船杀敌还折磨人,臧六江吮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手指,扯过一旁的被褥来,给打水里捞出来一般的余淮水裹上,抬手去掀床帐。
  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分不清是什么时辰,臧六江倒不担心被人瞧见,无非是傅聪傅明鸡飞狗跳地打他两下,可余淮水好面子,臧六江瞥了一眼昏沉睡着的余淮水,最终还是遂了他的心意,摸索着去寻自己的衣裳。
  “淮水!”
  外头突然喊了一声,床上的臧六江霎时一僵,被褥里的余淮水更是梦中惊坐起,唰地便起了身,两人借着稀薄的日光惊慌地对了个眼。
  “你嚷什么!”
  傅聪都被傅明忽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他身后的阿旺小心地护着三支几乎小臂粗的香,香上还用朱砂写了经文,身后一队小厮丫鬟皆是搬搬扛扛,什么贡品花灯一应地都备齐了,阵仗大的像要在余淮水的院里办场堂会。
  “过了时辰怎么办?”
  傅明也知道自己这一声不小,连忙收了声,可还是有些焦急地催促:“我都说了要你早些去排大慈恩寺的香火牌子,挨到今儿才轮到咱们去上香,我能不急吗?”
  都说京中的大慈恩寺香火鼎盛,祈愿是最灵的,就今儿这香火牌子还是傅家半年前就候着,塞了不少银子才打点到的,不怪傅明接了信儿就火急火燎地来寻余淮水。
  跟文殊菩萨上香,怎么也得考生亲自到场才行。
  傅明正欲上前去叩门,便听屋内惊呼,哗啦一阵,咚地一声响,像是谁摔了。
  “淮水!?”
  这动静不小,屋外的人听的真真儿的,一时傅聪傅明也顾不上其他,冲上屋阶便往门里闯。
  一队人火急火燎进了屋,衣衫凌乱的余淮水正战战兢兢地立在床前,再低头一瞧,是散乱一地的珍珠,刚刚那动静应当就是余淮水踩珍珠给摔了一跤。
  “别动!”傅明立刻母鸡护崽一般张开手臂,喝住余淮水别再乱动:“小坛,赶紧带人把这些珠子给捡了!”
  小坛跟着几个丫鬟连忙应声,一地珍珠火速捡了个干净,傅聪傅明迎到余淮水的跟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确认手脚都没什么异样,这才叫人把吉服拿来,给余淮水梳妆打扮。
  “浮票我已经差人领了,用具也都送去庙里开光,一会儿咱们回来一并接回来就行。”
  “这是魁星点斗的香囊,你好生挂着,别给旁人看啊。”
  “大哥二哥相信你的本事,不过别人家也求这个,咱们求个心安......你看什么呢?”
  傅聪傅明围着余淮水佩戴首饰,见他心不在焉,随着目光往床褥上看,床帐遮掩着,里头黑沉沉的一片。
  “没什么...二哥!”
  傅明性子急,还不等余淮水给出个答复便几步过去,一把便扯开了床帐。
  余淮水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不过那床褥上的确没有旁人,只有一团凌乱的被褥和几本揉乱了的书。
  傅明狐疑地看了两眼,忽地一拍掌心,抄起那两本书回到余淮水的身边:“惦记这书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傅聪点点头,大哥做派地伸手搓了搓他圆润的脑袋:“不差这一会儿,咱们去吃些早点,赶早去烧柱香,你好好歇歇,别那么忧心。”
  “就是,别那么惦记,不就是考文化吗,哪个比得过我们淮水,走走,一会儿咱们......”
  穿戴整齐,余淮水被厚实漂亮的吉服裹得金光闪闪,从上到下都是金银玉石,开光的香囊都挂了十几个,几乎是被傅聪傅明架出门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