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就在他们骂的起劲时,臧六江拎着一个脑袋大的草纸包回来了。
小兵们立刻噤了声,又开始彼此递着眼神。
刚刚的骂声臧六江都听在耳朵里,他却置若罔闻,将那纸包往地上一搁,三两下拆了麻绳,随着一阵香气扑面,一大块卤肉露了出来。
兵营中少见荤腥,何况是这样大的一块肉,小兵们闻到肉香两眼发直,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咬上一口。
“家里带的。”臧六江笑着,便四周扫了一圈:“我也吃不完,搁着怕坏了,大家一起吃吧?”
刚刚才骂过了人家,眼下人家却请自己吃肉,可这赤裸裸的贿赂却让几个小兵脸色更加不好。
大少爷自然吃得起肉,不像他们,在战场上和着水吃沙子。
不过这可是肉啊... 过年都吃不上几回的肉啊......
几个小兵咽着口水,互相看着彼此,都不愿做这第一个松口的人。
“那就谢谢小少爷咯!”
一旁伸过一只手来,一把便撕下一块肉来,老李满手油光,笑呵呵地将肉带回自己那边,兄弟几个一分,畅快地就馍吃了。
“吃啊。”臧六江瞧着那肉,脸上还是笑着,善良而又和煦。
“那便多谢了... ”陈峰忍不住,试探着伸手撕下一块肉来,他见臧六江并未有什么反应,便将肉塞进了嘴中。
卤肉已经凉了,可还是极香的,一块肉塞进嘴里化开一片咸香的肉汁,引得他口舌生津,连忙将馍囫囵塞进口中,就着肉咽了下去。
这样吃肉太香不过了,几个小兵终于忍不住了,纷纷伸手想要去撕一块肉。
几只手落在肉卤肉上,却听耳边蹭的一声刀鸣,一把长刀带着一道寒光竖劈而下,一声树木爆裂的脆声随着肉汁飞溅的闷响,吓得几人大叫一声,脸色铁青地看着插过卤肉钉在木头底板上的长刀。
臧六江望向一人,脸上仍是带着笑,开了口:“花把势。”
他又转向另一人:“膀大腰圆。”
再转向旁边那人:“吓破了胆。”
最后他看向了桩子,两道细长的眸露出小半黑仁,在火光下幽幽发着寒光。
“一句话,一场比试,比试过了,才许吃肉。”
“......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嚼着肉的老李看向一旁的臧永强,他仍是没听见的模样,撕着肉,吃着馍。
老李偷偷地一耸肩膀,人家分明没在怕的,就更用不着他来操心了。
“什么破肉,我也不惜的吃...... ”有小兵被臧六江突然拔刀的架势吓到了,可仍是嘴硬,想要收回手去吃自己的干粮。
臧六江骤然出手,一把捏住了那小兵想要收回的手腕,在小兵的吃痛尖叫里硬拽着他有些歪扭的手摁回了卤肉上。
“肉怕坏了,今儿,必须吃。”
第77章
现场安静了一瞬, 再榆木疙瘩的人也该清楚臧六江意欲何为,长刀落下的寒气还留在手指上,一时没人敢开口回话。
桩子好面子,被臧六江盯着心里发虚, 可又不愿轻易丢了面子, 他上下打量一眼臧六江, 又偷眼看看臧永强,见两人都没什么反应,这才咬牙开口道:
“你有刀,我们又不使兵刃,凭什么和你打?”
“刀?”臧六江摊开自己空空的掌心, 无辜道:“刀在肉上,今儿这刀只切肉, 不切人。”
话到了这个份儿上, 桩子再不应就没彻底丢面子,他看了一圈四周畏畏缩缩的人,皆是眼色阴沉地盯着他看,见桩子目光投来便努努嘴,叫他别丢份的意思。
这群乌龟王八蛋, 摆明了要叫他当出头鸟,等着他去试试臧六江的深浅。
这会儿缩了头可是双份儿的丢人,桩子硬着头皮站了身, 嘴上还嘀咕着骂道:
“不就是比试,难道我怕你不..... ”
桩子口中的狠话还未尽,臧六江便猛一扫腿,桩子没有防备,被他一击正中膝窝, 两腿霎时没了力气,身子一仰便翻倒在地。
屁股摔得生疼,桩子一张方脸涨得通红,捂着屁股怒骂。
“你他娘的怎么偷袭!”
“此言差矣。”臧六江摇摇脑袋,学着余淮水常有的酸溜溜模样道:“战场上只谈生死,不谈偷袭。”
臧六江连起身都不曾便放倒了一人,一圈小兵脸上都不好看,臧六江仿若未闻,伸手一把抬起刀来。
桩子脸上变了颜色,还当臧六江是想借势杀人立立威,这种情况在那些混乱的军营里也时有发生。
虽说臧永强治下不曾有过,难保不会为了他的小儿子开这个先河。
“哎... 你干什么...... ”
桩子正欲出声制止,却见臧六江手起刀落,钝响一声切下好大一块肉来,用刀尖挑了递给桩子。
“说好的,一块肉。”
这肉吃得像挨嘴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臧六江又扬了扬刀尖,那块肉便在桩子的眼前起伏跳跃,馋的桩子眼睛都直了。
一把抢过肉塞进嘴里,桩子瓮声瓮气地,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奶奶的,再来!”
“不成。”臧六江一挥长刀,仿佛厨子挥着饭勺:“下一位还要吃肉呢。”
这算给了桩子一个台阶下,气氛骤然便缓和多了,旁侧比桩子要壮上许多的大汉摩拳擦掌,第一个跳了起来。
“小子!跟我试试!”
这男人是武馆出身,自小便舞刀弄枪的,家里营养给的足,甚至比臧六江还高出小半脑袋来,是家长落难才为了军饷当了兵,一堵墙似的横在臧六江跟前,倒是魄力十足。
只是这份魄力只持续了两个来回,一回出拳被臧六江卸了膀子,一回出腿被臧六江踢了膝窝。
臧六江出手又快又狠,直捣人的痛处,虽说卸了关节还能装回去,可那瞬间的钝痛已经疼的男人失声叫了出来,腿窝一酸便应声倒下了。
那男人倒是懂得,抬手嘎巴两声就给肩膀复原了,只是揉了揉腿窝,脸挺臭地朝臧六江一伸手:“我不打了,给我肉。”
的确,这若是在战场上,光恢复关节这瞬间就够他死两个来回了,这还是他有意防备着的,却还是不抵臧六江的速度之快。
这一场是他输了。
这汉子爽快,臧六江咧牙一笑,两边犬牙像头狼般喜悦的獠牙:“肉好说,名字?”
“叫我老熊。”老熊是刚刚讨伐臧六江时骂他花架子的那一个,叫人家卸了膀子,便将那点偏见都囫囵吞回了肚子里,露出笑模样来:“小子好身手!”
一块肉塞进干粮馍馍里,老熊边咬边往回走,踹了一脚自己身边那人,满嘴嚼饭地含糊道:“别等了,赶紧上去挨揍吧?”
“滚你的!”被老熊踹了的男人与他关系不错,一翻身爬起来去夺老熊手里的馍。
这是老熊挨了打换回来的,自然不肯给他,两人跑着跳着绕了一圈,没抢出个结果来,那人便拿着馍,憨憨笑着到了臧六江跟前。
“好说好商量,刚刚我跟着骂了两句别的少爷,可没说弟弟你啊,明儿还得赶路,省去步骤,算我输。”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倒喝彩的起哄声,这圈小兵年纪不大,正是爱闹的年纪。
“苟哥!!泄气啊!!”
“老苟!和他对两拳啊!”
老苟姓苟,不过仗着年纪大些,别人也得管他叫一声苟哥,老苟这个腌臜人的名字也就只有老熊敢叫。
“诶!”老苟一瞪眼,对着一旁闹得最大声的小兵道:“被摘了膀子你给我安上?骂了人家,人家还给你肉吃,你就知足吧!”
这话说的实在有道理,老熊已经算是他们中的佼佼者了,在臧六江手下也不过两个来回。
若说桩子那回可能是他大意导致,那老熊就足够证明臧六江的确是有真本事。
老苟这一认输,便将刚刚的剑拔弩张全然化为了乌有,之后再会上来的也没人愿意真刀真枪地和臧六江打,毕竟还要赶路,谁也不想身上不痛快。
臧六江的脸上晦暗不明,似乎,是还想与人动手比试的模样,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臧六江才笑开了切下一块肉来递给了老苟。
这便没什么意思了,臧六江心里清楚,臧永强的随军不是随便就能当的,这些人肯定有些身手。
可人家不愿意和臧六江动手,硬逼也只会是人家认输的结果,反正效果已经达到,臧六江也不再把这那块卤肉,将整块肉送了出去。
老李嚼着肉馍馍,两眼笑成两条弯弯的缝,对臧永强竖起拇指来:“将军,教子有方啊。”
臧永强不言语,不过老李看着他松懈下来的眉心,明白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兵片子就是这样,看不顺眼打一架便好得跟拜把子兄弟似的,何况还吃了肉,那关系便更好了,隔日登船有说有笑的,再不见之前那副搞孤立的模样。
尤其是桩子老熊那伙人,仿佛挨了臧六江两下打便生出了无数的好感,甚至上船时还替臧六江搬了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