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现在这腰酸手抖的情况,只怕会摔着。
  容烨点头,动作颇为小心地抱下这木匣。
  分量竟然还不轻。他心头好奇,问道:“阿雁做了什么?”
  “凤凰。”
  马上就要打开,温雁便没再藏着掖着。
  容烨一愣。
  “凤凰?”
  他猜到什么,眼睛睁大了些,抱着木匣疾步走到桌案前,将木匣放下,小心翼翼地打开。
  极其艳丽丰富的色彩冲击着他的视网膜。
  是凤凰。
  一个雕刻的栩栩如生,颜色极其丰富夺睛的凤凰。
  容烨看着垂头给自己梳理羽毛的凤凰,久久未能回神。
  ……他喜爱艳色。
  在能回忆起来的旧事中,曾经对他好过一段时间的定梁帝总穿着明黄的皇袍来见他,摸着他的头夸他功课做得又是第一,太师太傅都赞不绝口。
  母亲贵为皇后,穿衣自同样讲究,以亮色为主。耳濡目染下,他便同样格外偏好艳色。
  后来皇子身份被剥夺,他远在边关,初时人生地不熟下所有的喜好习惯全部被迫抛弃,眼前再也没了亮色。
  直到他见到一只在光下竟有着七彩光的鸟。
  公孙桉那时对他说,那是花彩雀莺,稀罕物呢,大概是谁家重金买来的跑出来了。
  容烨当时便想要一只。
  但他没提。
  公孙桉没发现,只看着那远去的雀莺道:“世上七彩鸟不少,只是再多的七彩鸟,都抵不过凤凰啊。”
  “凤凰?”
  容烨知道凤凰:“那不是传说里的鸟吗?”
  “是啊。”公孙桉笑,“那些画本子上把凤凰画的神乎其神,那些羽毛那些色,看着多漂亮的一只鸟啊。”
  “可惜这世上没有凤凰,无缘见得一面哟。”
  他摇头唏嘘,容烨当时亦如此想着,可如今他却亲手推翻了这个念头。
  是有缘的。
  温雁亲手给他做了一只。
  他画功好,色感亦是极好,凤凰的配色比容烨曾经见过的所有画本子相比都要丰富,都要漂亮。
  同样的,他雕刻的工艺亦是极好。
  凤凰被他雕刻得栩栩如生,羽毛根根分明,凤凰尾羽更是飘逸,每一根羽毛都很独特,色彩流转不同,轻易便能摄住人的目光。
  容烨盯着这只凤凰,许久才眨了下眼,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发涩:“阿雁竟还会做木雕。”
  温雁观他神色,总感觉他下一秒似乎就能落下滴泪来,他可从未见容烨哭过,心头一时新奇又满足。
  听着问话,他道:“我不常出门,在后宅待着无趣,便总要做些什么来。”
  “医术、画画、雕刻、煎茶、下棋……”他随意道,“我都有所涉猎。”
  他聪慧。这点便是被人评上一句自大温雁都要认的。
  容烨缓慢地呼出口气。
  他抬起手,动作很轻地碰了碰凤凰垂下的脑袋,一字字,珍重道:“我喜欢这份礼。”
  他偏头,视线移到温雁身上时,似水的柔情似乎要把他人都溺毙在里面:“阿雁费的心思太多,礼太重,亏得我身子好。”
  他拉起温雁的手放在心口,让他再次感受被他自己折腾出来的跳动,一下下的,快的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容烨垂头,将脑袋抵在温雁肩头,无可奈何地低语:“不然阿雁再这么撩拨下去,非得得了心疾才好。”
  “……”
  温雁红了耳尖,低斥:“净胡言。”
  他摁了摁容烨心口,容烨胸口鼓鼓囊囊的,放松下来是软的,手感很好。他摁了一下一顿,又多摁了几下,隔着衣服和皮肉感受着那蓬勃跳动的心脏,认真道:“王爷身子好着,心疾这些这辈子都不会缠身。”
  “阿雁说的是。”
  容烨闷笑:“所以阿雁若是想,可以再多撩拨下我,我受得住。”
  “如昨夜那般……”他侧头,唇亲昵地蹭过温雁发红的耳朵,低语道:“更是能让我心动难掩。”
  “……老不正经。”
  温雁脸也红了,偏开头,他轻斥。
  容烨弯腰靠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腰笑得荡漾,凤眼尾端本就上扬着,这么笑着再没了攻击性,反而勾人得紧。
  温雁看得滚了滚喉结,莫名干渴。
  他手落在容烨肩头,推了推他:“起来罢,礼你见着了,我便先去找梁大人扎针去。”
  挨得这么近,容烨自是察觉了什么。他笑意更深,听话地松了手,站直身。
  “我陪你一起。”他牵起温雁的手,目光下移,含着笑,道:“阿雁可要快点降火。”
  温雁瞪了眼他,后颈漫上薄红,闷不吭声地拽着他往药堂走。
  第33章
  容烨生辰过后, 不久夏税征收也到了尾声。
  有了温雁派人将北上城几处城池惨案编成话本子来讲,让百姓了解实情后,多加税致使的哀怨声少了很多, 但也仍有着异声。
  温雁对此毫不意外,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认知感受,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认同容烨所做之事, 只要不多加揣测编排,给他安个佞臣贼子的臭名头便已是足够。
  生辰过后,他继续每日药馆做事,一切如常且安好。朝堂无大事发生,容烨轻松许多,药馆事也算不上多,二人每日相伴的时间反倒比先前长了不少。
  一直到七月中旬, 西北突然传来一道急报,才打破了平和安然的局面。
  “啪嗒。”
  寝殿书房, 上好的狼毫笔被失手碰撞落地, 温雁愣愣地抬头, 怀疑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容烨捡起笔,安抚地抬手揉揉他的头, 再道:“我要回一趟边关。”
  “为何?”
  温雁猛地攥住他的腕,力道大得容烨都感受到了一丝痛意:“可是军中有了何事?”
  容烨没有收回手, 就着姿势应着:“万邺和朱丹两国八日前夜袭我军,向我军开战, 因着没能及时反应,我军伤亡惨重,紧急传信回来。今日朝堂为着这封军报吵嚷了半天是谈和还是打,我不会求和, 阿雁知晓。”
  温雁咬了咬唇,声音绷得更紧:“你——王爷必须要上前线吗?”
  “必须。”
  容烨侧头,在他发颤的指尖上落了一吻,腕被抓出了红痕也毫不在意,只安抚着人:“阿雁,我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直接扳倒林鸠,除掉毒瘤的时机。”
  凤眼里闪过杀意,容烨鼻尖似乎又嗅到了混着沙尘的血腥味,还有呛鼻发酸的尸臭。
  遭人算计的一场战役败得惨烈,沙地被鲜血渗透,一具尸体叠着一具,十三万将士死了足足七万。
  那场仗打得昏天黑地,每一个人都疲惫不已,最终因军情泄露,因着奸细,惨败给朱丹和万邺两国。至此,他彻底被打为佞臣贼子,安上通敌叛国的名头,判了斩首。
  前世到最后才幡然醒悟发现军营中藏着的人,这一世便绝不会重蹈覆辙,他亦不想再拉长战线和林鸠一比就是九年了。
  他要坐上那把椅子,再不受约束的开展自己的宏图,要冤案洗清,要这天下海晏河清,等到晚年或者择出继承人后,和温雁一起踏遍这万水千山。
  所以这次他必须要去,仗必须要打。
  温雁闭上眼,松了手。
  他上前一步,撞进容烨怀里,知道自己劝不了人亦无法劝阻,所以憋了两息,埋首在他怀里闷声道:“王爷不要忘了之前答应我的话。”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事小心。”
  “我记得。”容烨吻落在他发间,安抚道:“阿雁放心。”
  ……
  “你何时走?”
  静静抱了会,平复好情绪后温雁从他怀里出去,尽可能平静地问他。
  容烨道:“明日。”
  “………”
  温雁张了张嘴,半晌涩声道:“好。”
  他垂下眼,道:“明日便走,现下便开始收拾东西罢。”
  “不必,需要带的已经备好。”容烨屈指挑起他的下颌,拇指抵在温雁眼角处轻轻摩挲着,低声道:“剩下半日,我只想与阿雁待在一起。”
  温雁经历过不少离别。
  可不同的人离开所带来的感受都不同,亲人的离开让他记挂,却不至于难以忘怀到日日夜夜都在想着,甚至于恐惧、害怕。
  可容烨不同。
  只是想着他要离开数月,他将许久见不得人,他心头便慌乱难言,不安攫取着他的心。
  尤其战场上刀剑无眼,容烨那满身的伤痕又浮现在眼前,温雁时隔多日再次掐住指尖逼自己清醒,心口泛上久未再有的闷痛。
  感受着容烨摸在眼角上轻柔的手指,他眼睛发涩的难受,唇瓣失了色,低低念着:“王爷,阿烨。”
  抬手环住人的脖颈,温雁踮起脚尖,将自己送上去,在吻上的前一秒间隙里,轻声道:“我想要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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