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今八十三岁高龄,他未曾娶过一妻一妾,容烨自小在他身旁长大,早把他认作了自己的长辈。
他也拿自己当容烨的长辈,听闻容烨娶妻一事,哪怕路途颠簸还是赶着回来了,做了主持的司仪,让他们不至于一个长辈都不在旁。
温雁惊讶不已,忙躬身作揖,行了小辈礼。
公孙桉哎呀一声:“好有礼貌的小娃娃,快来快来,让爷爷仔细着瞧瞧。”
温雁这下没让他多等,快步走到他身边。
公孙桉拉着他坐下,有些浑浊的眼睛仔细着看了看他的眉眼,连连感叹:“娃娃天庭饱满,目如点漆,面相就是个大富大贵的,好啊好,阿烨这小子难得有了好眼光。”
“哪是难得。”容烨坐过来,轻笑,“我的眼光可一向好着。”
“就你那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叮当响的物件,看上个鸟都要找个色多的,眼光好?”公孙桉哼笑,“老夫可一点看不出来。”
“噗。”
温雁笑了声。
容烨转头看他,捏捏他的手:“有这么好笑?”
“王爷有些……”温雁想了想,“可爱。”
“像是只喜欢展示自己羽毛的孔雀。”
容烨一顿,头一次听见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他。
他面色古怪,不知温雁怎么能看出他的可爱来。
公孙桉啧啧:“有朝一日老夫竟也能听到这种形容词,可比凶神恶煞诡异多了。”
容烨认同,但也没反驳温雁的话,只笑:“阿雁情人眼里出西施,本王再同阿雁赖上几日,怕要彻底没了外面的形象了。”
两侧坐着的将领有几个憋不住笑,他一一看过,又给温雁介绍了遍。
军中呆惯了,这些人都没那么多规矩和拘谨,对着温雁一个个朗笑着打招呼,温雁声声应下,觉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成为人群中短暂的焦点。
...
因着都是熟人参与的家宴,规矩不多,热热闹闹的好好吃了顿饭后,容烨便要亲自送着诸位将领出城门了。
公孙桉年龄大了,这次回来便打算住下了,正好府里缺个最主要的管事人,他闲不下,便把活揽了去,送别也没跟着去。
温雁身子有些不便,偏好奇着传言里驻扎城外的千余骑兵,饭吃完后,拉着容烨问他能不能一同去。
容烨垂眼看了看他的腰,低声问:“不难受?”
温雁镇定地摇头:“多亏王爷今晨的按摩,我没什么事。”
容烨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没拆穿,只问:“阿雁会骑马吗?”
温雁:“不会。”
“王爷可能带我?”他仰着脸看人,声音软下,“我不会乱动的。”
容烨心又乱了一拍。
他无可奈何:“阿雁真真是,让本王没得办法。”
.
未时一刻。
大中午的点,街上人正是少的时候,几匹马在街上奔驰而过,留下渐消的马蹄声。
步入四月的天里,风都暖了,拂在脸上温温柔柔的。身下用驼绒和云锦制作的软马鞍舒适,最大程度缓解了不适感。温雁第一次骑马,指尖松松抓着容烨的衣袖,眼睛睁得大大的。
容烨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搂着他的腰,考虑到他的身子没骑太快,将领在前开始比着赛跑了,他还落在后面。
“王爷快些好不好?”
温雁忽地回头,眼睛在正午大好的阳光下照的有些发棕,亮得灼人。
容烨按按他的腰:“真不疼?”
温雁点头:“不疼。”
其实是有一点的,但是容烨按得确实有所缓解,尚能忍着。
看出他是在新奇这番体验,容烨没再多说,搂紧他,加快了速度。
前面的人嘻嘻哈哈笑闹着,注意到后面不知和王妃说些什么悄悄话的王爷加快速度冲过来,纷纷装作讶然:“王爷追上来了!快跑啊哈哈!”
“驾!”
“……”
笑闹声不停,温雁感受着吹拂来的风,听着耳边吵吵闹闹的欢笑声,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娘亲写给他三岁生辰礼上的几句话。
——有人说亡者可以化作天上的星星,可阿娘不想在天上遥遥看着阿雁,阿娘更想做一阵风。
——娘的阿雁,若是有暖风袭来,那便是娘在看你。娘在着,阿雁便不孤单。
风总是有的,阿娘便总是存在着。温雁攥紧容烨的袖子,突然大喊了声:“王爷!”
声音很大,笑闹的几人都停了停,容烨低头,意外:“怎么了?”
温雁扭过身看他,脸颊上的梨涡陷得很深,朝他露了个超大的笑容来。
“我们这样,也算是回门了!”
他相信娘亲是风,他相信她在着。
今日天气这般好,风如此暖着,怎么能不是她存在的证明呢。
第17章
容烨大抵是不懂他在说什么的。
温雁想。
可他在这一刻,心中感觉到了,便想抒发出来了。
只是容烨记着他曾说得话,毫无厘头的一声,他却仅是顿了顿,稍加思索便啊了声:“阿雁说的是。”
他笑着,真当有人在似的,迎着风,慢声道:“阿娘且放宽心,本王在世一日,便绝不会让阿雁难过一日。”
温雁一愣,奇怪又有些好笑:“王爷这话,我便替阿娘应下了。”
风更大了些,只是仍旧温柔,暖洋洋的拂过面颊,反而更像是在应着。温雁脸被光照的发热,却比不得心口的热烫。
他身子放松地靠在容烨怀里,感受着他紧紧搂着腰的手臂,满脑子只剩着一个念头。
是他此前的日子太过难过,让上天看不过眼了,所以把容烨赐给他了吗?
不然怎么能有人当真会对他这般好,懂他的未尽之意,懂他莫名其妙奔涌的情绪,还能轻而易举的回馈给他意料之外却又隐隐期盼的答案。
前面的人面面相觑,习武之人耳朵都好,自是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只是不明白何意,回头见着笑着欢的两人,只当夫夫俩密语着什么,继续加快速度朝城门走。
城外的将士都已经收拾好了行囊,排列整齐地牵着马站着等他们,透过城门远远看到骑马而来的几人,皆面带喜意。
温雁被容烨抱下马,看着一个个饱经风霜的脸,和牵着缰绳粗糙宽大的手掌,自心头涌起一番敬畏。
他见过京城里的禁军,皆面相红润,脸上一点受过风霜雨雪的痕迹都没有。
昨夜坦诚相待时,容烨身上一道道陈年旧疤又在眼前浮现,温雁呼出口气,心道哪里有那么多的轻巧事。
京城和乐,不过是风雪被旁人挡下罢了。
几位将领没下马,嘻嘻哈哈的和手下的兵笑闹了两句后便转头,对容烨道:“王爷,送到此处便好,兄弟们该走了!”
“嗯。”
容烨站在城门下,静静看着上千名将士,抱拳道:“就此别过,一路顺风。”
动作整齐划一地上马,千名将士齐声道:“王爷,就此别过!”
顿了顿,又面带笑意,朗声道:“祝您和王妃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还有的将士眼见着要走了,大笑着道:“王妃瞧着体弱,王爷可万不能欺负了人!”
温雁没想着还有他的事,愣了愣,他抿唇,不好意思地弯眼。
他躬身作揖,声音清脆道:“多谢,承诸位吉言。”
众人笑着,马鞭挥下,驾马离去。
城门一下子空荡了一片,仅剩下今日要进城的人,见到刚才那番景象,不少人跪在地上不敢抬首去看。
温雁等看不见人影后,才反应过来什么:“王爷没有留人吗?”
“留了。”容烨边把他抱上马,边道:“禁军酒囊饭袋太多,京城的安危交到他们手里,本王不放心。”
他话到这里,温雁便懂了未尽之意。城门人多又杂,此番不知藏了多少人的眼线,他便没再多问,和容烨回了王府。
初次骑马,在马上还不觉得,回府下马后后劲便上来了,到底昨夜运动许久,就算软马鞍能缓解很多也免不得磨得本就红了的大腿内侧更加红艳,隐隐还有一点肿。
他落地时抖了下腿,便被早有准备的容烨打横抱起。
猝不及防腾空而起,温雁愣了一下,听着容烨慢声道了句:“惯会逞强。”便知自己一路上时不时动腿的小动作都落在了人的眼里。
他乖巧抱住人的脖子,老老实实道:“不会有下次了。”
容烨垂眼看他,轻哼:“阿雁每次只这一张嘴说得好听。”
到底舍不得说,他抱着人,大步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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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一趟,回府便已到了未时末,往常温雁午休的点。
今日天气好,窗户紧闭着也有朦胧日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从地板上一路攀爬到床边,最后被层层叠叠垂下的红缦牢牢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