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今天子尚未登基,阿雁这话传出去,不知情的还道本王要继位呢。”
温雁面无惧色,听不懂他说什么般,还眉眼带笑着:“此乃草民肺腑之言。”
容烨眼里起了兴味,他细细看着温雁的眉眼。温雁肤色白,加上病弱便更加白了一分。杏眼圆润无棱角,秀眉弯着唇角也弯着,瞧着就是一副乖巧可人的老实样儿。
这样一副兔子般温软的长相,性子却烈。一点暗火不如明火那般引人注目,却仍旧灼人,稍不注意就能烫下一块肉来。
捏着下颌的手轻抬,他托着温雁的脸,将他完全展露在自己眼下,拇指摩挲着细腻温凉的肌肤,倏地狠狠摩擦过唇色过淡的嘴。
温雁毫无预兆下一痛,他轻“嘶”一声,眉头蹙起。
“王爷,”他声音降下,带着几分可怜,“草民可是说错了什么?”
“阿雁说得好。”不答对与错,容烨只夸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他又笑:“只这唇色太淡,看得太素。”
力道那般重的一下,温雁的唇便红了。
万没想会得人这么一句,温雁嘴唇火辣的烫着。他眼角微红,隔着层水雾看着人。
容烨盯着他的眼看了片刻,松了手。
他坐回去,对温雁道:“让十一带你去芙蓉轩。”
被放过了。
温雁怔了下,紧接着低头应下,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这次走得可比往容烨身旁走得那几步快多了。
容烨目光一直到他出去后才收回,指腹摩挲着,心头还惦记着温雁的那双眼,和擦过后红起来的唇。
长得漂亮,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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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轩是王府里给王妃的住所。
十一带路的路上跟温雁简单提了两句。温雁听着,偏头朝西侧瞥去一眼,问他:“王爷可纳了妾?”
十一摇头:“王爷未曾纳过妾。”
“王爷在边关也没有吗?”
“没有。”
十一多说了句:“王爷从未碰过人。”
既如此,那——
“王爷何时留意到了我?”温雁问他,“我不记得我曾同王爷见过。王爷那般风采,见过一次便不会忘记,我却想了许久都没想起一点痕迹。”
这点,他不知,十一亦是不知。他道:“传旨前一晚,王爷只写下了诏书,未曾提起过旁的。”
温雁蹙眉,想不明白。
如若十一没有隐瞒,那他到底何时入得容烨的眼?他那个好弟弟能在襄王面前谈及他,却决计够不着瑞王。
那日诗会莫不成还另有门道?
第5章
温雁暂时想不出诗会能藏着什么门道来。
那日他应邀应得是友人的邀,里面他的熟人仅有三两友人,旁的他都不熟,探查不出什么来。
如今行动受限,便更难做些动作了。
到了芙蓉轩,跟在后面的伍玖小声吸了口气,嘀咕了声:“好大的院子。”
确实大。
康国公从龙有功,拥定朝开朝皇帝定太宗称帝,又帮他打下江山,除了被赏赐那些黄金白银珍宝外,还有这么一座规格堪比亲王的府邸。
正妻的居所正房便有五间,他日常起居皆在东次间。
踏入垂花门,绕过影壁后经西侧廊道进房,随着紫檀木门的打开,久无人居住因而有几分腐朽的气味自内漂浮而出。
温雁站定在门槛前,眼睛自上而下看过整间屋子。
匾额写着“蕙质兰心”四字,黑漆金字匾。视线平视能看到主墙多宝阁上摆着的玉瓶鸣钟,最下层摆着填漆戗金药匣。
再下落,先是紫檀平头案,上供诰命匣,旁侧设香炉,案角则置天体仪小样。再是四季屏风,八扇楠木框嵌缂丝百子图。
温雁定定看着屏风上孩童做闺阁游戏的场景,便是已然平复,心头仍觉出一抹荒谬来。
从古至此都未曾有王爷娶男子为妻过,就算有断袖之癖者,也未曾有谁明目张胆的谈论嫁娶。
而他便这般被一纸诏书赐过来。倘若婚事成,他是否会这辈子都拘在这后院里?
心口闷痛,温雁再按过指腹上的伤,用疼痛逼着自己回神。
强行遏制住思绪,他抬脚跨过门槛,进了屋。
伍玖跟着他进去,将包裹放在平头案上打开,四下看着陌生的布局,有些无从下手。
温雁惯用的东西都会仔细着放置,也都在他习惯的位子。如今入了王府,一切都变了样,他竟不知该把他家公子的这些东西摆放到哪里。
看出他的为难,温雁道:“信件放到床头,其他如常。”
“是。”
有了指向,伍玖抱着东西四下放好,又动作小心的将一个木匣放到床头。
温雁回身看着还不走的十一:“还有旁的事吗?”
十一点头:“您收拾好东西后,还要去王爷那里用膳。”
温雁错愕:“用膳?”
他面带惊色,一双杏眼瞪大,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他还未过门,便要这般早的……侍奉人了?
温雁心头寒凉,冻的他打了个颤。
十一不懂他怎么这般反应:“是用膳。王爷特意嘱咐的。”
他看十一收拾东西的动作,意外竟真没拿几件厚衣服,就温雁这单薄的身子板,如今虽已逐渐回暖,但也吃不住冻啊。
瞧瞧人就这一会功夫,脸色又白了。
府里地龙在惊蛰后就停了,十一暗道温公子这身子差成这样,怕又得烧上几日,不然人非得冻出个好歹来。
温雁没再开口,有几分无力地垂下眼睫,等着伍玖将那几样碎东西放好。
几件常穿的衣服,他那些瓶瓶罐罐,还有几副药剂,别的就没什么了。
伍玖用不了几分钟便收拾清,他看着温雁的脸色,有些担心地上前扶住他。
“公子,要不我先去给您煎上药?”
温雁今儿咳血咳得太狠,他心里记挂着,生怕他出事。
温雁点头:“你留在这里。”
他手搭在伍玖扶着他的腕上,将他拂开,跟着十一往寝殿走。
……
容烨用膳常在寝殿东侧暖阁,亦是小食阁。
温雁过去时,容烨已经入座。
他闭着眼,肘抵在扶手上撑着头,样子瞧着有些困倦。和十一一样着一身黑衣装束的人单膝跪在一旁,低垂着脑袋汇报着:“……尚书令闭门不出,不见外客,却有消息外传,言其丧孙之痛。如若真要效忠于佞臣贼子,他宁愿一头撞死在金銮殿前。”
“让他撞。”
容烨掀眼,眼睛直直看向进来的温雁,嘴上笑道:“三日后新帝登基,他若真不愿,那便添个彩头去。”
十六心头一凛,脑袋更低,低声应是。
容烨摆手示意他退下,紧接着看向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踏入的温雁:“怎不进来?”
得了他的话,温雁才微垂着头进屋。
他道:“王爷议事,草民唯恐惊扰。”
“一点小事,用不着这般担惊受怕。”容烨点点身旁的位置,引他过来坐下。
温雁顺着落座。他呼吸放轻,离得太近,容烨身上的冷香又飘在鼻尖,如雪般沁凉。
容烨亦闻到一股药香味。
大约是常年喝药的缘故,温雁身上带着淡淡的药草味,须得离近了才能闻到。有些苦,却并不难闻。
“唇色又这般淡。”
他视线落在温雁没了血色的唇上,“身子太虚。”
温雁抿唇,偏头看他一眼。
杏眼溜圆,这一眼像是在嗔他。容烨失笑:“倒是说不得。”
准备好的膳食依次送上,今日天冷着,便没做冷盘,先上的几道热膳里,刀鱼焖饭的香气里夹杂着浅淡的药香。温雁会得几分医术,对味道最是敏感,抬眼看去。
素瓷蛊里浮着七种药材切的细丝,底下沉着半透明的燕窝,是七宣羹。
他有些意外,容烨适时开口:“阿雁身子差,本王命膳房做了些药膳,尝尝可合胃口。”
婢女银针试毒后,他抬手将瓷蛊推到温雁手边,继续道:“若是喜欢,便每日喝一碗。”
为他特意做的。
温雁微愣,接着低声道谢:“谢过王爷。”
他舀了半匙,入口微涩,算不上好吃,但却让他闷着难受了一日的心口舒服了许多。
只是不知是否是风吹了太久,他吃到一半便被喉咙上的痒止住动作。暗道一声不好,他偏开身子,迅速掏出帕子捂住嘴,躬身好一阵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撑在桌角的手摁得发白,身子抖颤着,几点红梅落在帕上,又兜不住的滴落在地。
刺眼的红扎进眼里,温雁艰难撑起身,咳得眼尾红了一片。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没往素瓷蛊上瞥去一眼,晃着身子起身:“咳咳……草民身子抱恙、咳……怕病气扰到您,草民先告退、咳咳咳!”
勉强压着嗓子说了话,下一秒再抑制不住,鲜血顺着唇角落在帕上,又顺着帕子滑落到苍白的腕上,滴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