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忆起那段时光,西村纱奈首先记起的一定不是充满着汗渍泪水和胜败的排球赛,而是发小第一次接住她扣球时,那副欣喜和兴奋的目光。
后来,发小带她认识了女排部的成员,认识了更多校内校外的排球爱好者……
直到毕业前夕,她确定了自己和发小不会去同一所高中。
“纱奈,你觉得有趣吗?”
西村纱奈误以为问的是打排球这回事,下意识回答:“当然啊,不然我怎么可能打到今天。”
“那就好……”发小放心下来,说,“我还以为,纱奈是为了我而强迫自己打排球的。”
这一句话,让西村纱奈选择保持沉默。
“纱奈觉得,和朋友一起玩有趣吗?”发小嗓音清澈地娓娓道来。
“我知道你的家教很严格,叔叔阿姨不让你出门和同学一起玩,禁止你和异性说话,还要考好看的分数。”
“所以长大后,我担心你会感到孤单,擅作主张带你认识别的人,想让你交到朋友——除了我之外,更广阔、更丰富的朋友。”
“糟糕,怎么听上去那么像告别呢……不行,我是不会和纱奈告别的。”发小握住她的手,说,“就算你不打排球,考不出好看的成绩,没办法每天都见面,我们也永远会是朋友啊。”
“纱奈要开开心心地把排球打下去!享受到不孤单的快乐!”
*
“我托的球,你凭什么没有扣下去?!”
思绪瞬间被拉回,九里绘的怒音在室内回荡。
随后,周边的世界再次变得静悄悄的了。
这样的语气、这种态度如同火星迅速蔓延,将西村纱奈激怒:“什么?”
“你凭什么要用这副口吻来指责我,是我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了吗?还是你认为别人就不应该有失误的时候!?”西村纱奈一脸不悦,当即质问。
“因为你偷懒了。”九里绘冷冷地说,嘴角下拉,“接球扣球拦网,三局下来你在每一个部分上面都有懈怠的迹象。”
“明明有反击和救球的机会,你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了放弃的动作。”九里绘的声音逐渐拔高,她直视着对方的双眼,眼中闪过愤怒和不甘。
“在球落地之前,比赛就没有结束。你的做法和临阵脱逃半途而废有什么区别?倒不如一开始就别参加比赛!”
“你懂什么……”西村纱奈的声色中夹带了些许鼻音而变得模糊,“一直以来我都有在努力做到最好,为排球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怎么会是区区一场比赛就能看出来的!?”
“你就因为一场比赛就想彻底否定我的一切吗,你这个自大的家伙!”西村纱奈愤怒地控诉道。
“因为这里是体育竞技!是比赛!”
九里绘怒号:“胜败不重要,可是你这种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认为自己注定会输的态度,是在比赛中最恶心的东西了!”
西村纱奈在新生赛上的表现很惹眼,她在各方面发挥稳定的同时,还兼顾了教会新人该如何享受仪式感。
仪式感是有必要的,它不仅能够提升观赏性,最重要的还是选手在现场的体验。
每一次碰拳、拍背、称赞和鼓舞士气,都象征着对比赛的尊重和对胜利的渴望。
这是团队项目的魅力所在。
——西村她真的懈怠了吗?
这个问题萦绕在所有人的心中,一时间居然没人能够说出答案。
但毋庸置疑的是,两人的争吵绝对不能由外人肆意插手,或者用别的方式来糊弄过去。
吵架,处理得当的话亦是交流。
道宫结往前迈出半步,站在所有成员的前方。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雪菜萝丝预感不妙,生硬地冲上去堵在中间,说:“你们好好吵,别揍我啊!”
“……”九里绘仰起头看着西村纱奈,神色恢复冷静,“我的话都说完了,你得给我一个答复,同样的,我会先给你解答。”
“人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可失误后的悔恨,或是失误后的窃喜,我的眼睛还是分得清的。”她说。
如火中烧的场面在僵持之下似乎冷却了不少。
待冲动上头的余热散去,西村纱奈体会到了窘迫。
意识到自己打破了情绪稳定的界限,她不敢去面对周围人的目光,只能看着紧紧盯着她的九里绘。
可九里绘才是那个更加让人胆怯的存在。
因为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退缩这个词,不在乎别人,最在乎自己,好像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全世界的中心。
无惧、无畏,如同她在比赛场上每一次无视伤痕和疼痛的救球。
在短暂的愤怒和冲动过后,意识到这点的西村纱奈被愧疚和歉意占据了内心。
“我累了……”她攥紧拳头,“打排球,让我觉得很累,所以没有用上全力。”
其实还隐瞒了相当一部分的事实。
怎料九里绘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我了解了。”
她撇撇嘴想了半天,回忆西村纱奈教过她的赛间鼓劲法,拍肩膀认真说:“下一次!继续加油!”
就好像刚才无事发生。
西村纱奈怔愣在原地。
耳边响起了女生们大喘气的声音,一眼扫过,她们的反应里没有出现抵触。
雪菜萝丝结束了她在中间当隔板的历程,不在意地说:“果然吵架还是很有用的嘛,偶尔吵吵还是有好处的,矛盾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思路陷入混乱的西村纱奈及时赶到九里绘身后,说:“等等,我没有说完!”
九里绘听罢,放下手中的水杯,直起腰杆重新仰头面向她。
“我说的累指的是……”西村纱奈悄悄瞥向旁边的道宫结和雪菜萝丝,干脆拼一把。
“我恐怕,已经对排球…都感到乏累了。”
*
两年前,乌野高校的社团招新日。
排球部的宣传摊位被安排在一起,与热闹的男排部相比,女排部面前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西村纱奈徘徊了校园两圈也没有找到感兴趣的社团,却不由自主地在排球部面前驻足留步。
有个很醒目的白发黑皮混血搂着矮个头的短发女生聊天,和当时担任女排部经理的学姐问起:“今年有多少新人啊?”
“我看看,道宫同学和雪菜同学是吧。”学姐苦笑,“到现在只有你们两个递交了申请书。”
雪菜萝丝失望地垂下高高的脑袋:“排球已经不受欢迎了吗……”
“还好啦。”道宫结宽慰道,“不管受不受欢迎,都不影响打排球吧。而且有个很厉害的乌养教练会带男女排一起训练。”
“乌养教练曾带领男排进入过全国呢。”
“真的假的!”雪菜萝丝满眼都是期待。
排球?
西村纱奈望向那两张陌生的面庞,却觉得在某种程度上分外眼熟。
她的发小啊,最沉醉于排球的那一年,就是那样的表情。
为了发小口中的一句「享受到不孤独的快乐」,她再次向排球走去。
“我是西村纱奈,1年级5组,目标是想要在排球部结交到新的朋友。”入部介绍的时候,她如此说道。
经理学姐委婉提醒:“问的是比赛上的目标啦,像打进县内八强这种。”
“诶!?抱歉!”
*
西村纱奈觉得她一定是喜欢过排球的。不然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硬撑过这几年的岁月。
“乌养教练因病隐退后,男女排分馆,苦于斯巴达式训练的成员们尝到了休息的甜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学姐们中掀起了一波退部潮。”西村纱奈说。
“而我没有走…那时候我居然没有走。”
“兴许是看见坚持下来的结和萝丝,我自说自话地将我的内心活动强加在她们身上。”
“想象她们无人陪伴时的孤独——至少对我而言,这份孤独是最可怕的东西。”
“所以为了朋友,我觉得自己必须撑下去,用最好的状态继续待在这个队伍里。”
“可是热爱是最难演绎出来的东西了。”西村纱奈低头,诉说道,“我可以当一个稳重的后辈,在高年级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也可以当一个靠谱的前辈,尽力把我这几年来学到的东西倾囊相授。”
“但唯独…唯独对排球的喜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流逝了。甚至会在比赛中产生「终于能结束了,可以不用再演下去」错误的心理。”
“抱歉,九里,世诚,我对不起各位。”西村纱奈向众人鞠躬,“是我在比赛中偷懒了。”
九里绘面色如常…不,应该说看似面色如常。
实际上她从中间开始就听不明白西村纱奈的语言了,怎么那么多四字熟语,怎么!可以!这么多?!
她!一边听一边忘!
索性还记得冲突的起源,九里绘淡定地点点头,接着说:“累了,不要打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