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在第八天的时候，小孩子把他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样子的贵族徽章送给了我，作为交换，他要求我把黑熊的头颅送给他。
我很诧异。要知道，他来到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可是害怕得都不敢让我靠近。
“一只鹿，30分，”小孩子顿了顿，接着说道，“一只黑熊的头，有足足200分。”
我这才明白过来。每年皇族围猎都要计算各个王公贵族打猎所得的分数，排名靠前的能得到价值不菲的奖赏和核心王室青睐。
“小朋友，这可是作弊。”我告诉他。
话是那么说，但是他非要的话，我也没有不给他的权利。
救援队来的前一个晚上，绵延一周的小雨终于停了，夜晚夜色非常美丽，被水洗过的天空格外清新，星星也比往常明亮。
我和小孩一起坐在山头看星星，他垂着头，我躺在湿润的草地上，萤火虫在我们的身边翩飞着，静谧美好。也因为太静谧了，我昏昏欲睡。
“早见。”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了我的名字。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个声音继续说下去。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想要赢过我的哥哥，因为我不甘心我事事都落后于他，不甘心一提起我们家族的名号，所有人第一时间只会想到他，不甘心一辈子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原来是贵族秘辛啊，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只是敷衍地应答着。
夜晚清风的声音和鸟类的鸣叫和在一起，成了他叙述的底噪。
“我想要得到父亲的重视，我想要超过他，所以在这次的皇族围猎上，我对自己说，不管如何，我的分数一定要超过他。所以，当所有的人都拦着我，让我不要再继续追那头鹿的时候，我置若罔闻。我的耳边只有一个声音：赢过他。”
“可是我不仅没有拿到分数，甚至差点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差点就要死在这场围猎里。早见，我甚至要依托并不光明正大的行为才能让自己输得不那么难看……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卑鄙？”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能将心灵鸡汤脱口成章，虽然现在也不能。于是我没有应答他，而是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小朋友，你看，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美……”
他身边的气氛沉下去了。
贵族的小孩，真他妈难搞。
“所以……”我笨拙地说道，“所以，别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更不要妄自菲薄了，认真欣赏、好好享受当下，这才是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小孩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问：“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生而为平民，而不是贵族吗？你难道没有愤恨过阶级带来的鸿沟吗？”
“有过。”我很诚实的回答他，“但是在看到你这么苦难、哀伤的时候，我就没有了。”
小孩愣了一瞬，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二天，他被护卫接走了，一个星期后，我在骑士兵团里从最底层被接连提拔好几级，第一次骑士等阶超过了中原中也，虽然半年之后我再次被他超了过去。
七年的时间，我早已不记得他，他却还依旧记得我，记得他生命里这段狼狈、灰头土脸、一点也不浪漫的八天。
在我们的身后，龙的咆哮声响了起来，炮轰接连响起，匆忙之下，乔尼抱住我，把我放在身后。
七年前，我抱过他，捂住他的眼睛，用银色的剑横在我们和黑熊之间，筑起一道坚实的防护盾。
七年后，他从权杖里抽出国王专属的银剑，把我拦在身后，对上身形遮天蔽日的恶龙，用无比浓厚的剑气和魔力筑起一方牢不可破的城墙。
“沙织，不要看。”他对我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双节快乐
等会还有一章
第64章 西幻pa（完）
我当然没有听他的鬼话。
巨龙回来, 看到自己的家断壁残垣，第一个仇视的就是人类，他的尾巴搅动着海水, 掀起巨浪。我们的小船在海浪上摇摇摆摆，随时都有倾翻的危险。
但是它始终没有翻。
我走到乔尼身边，抓住他的手腕, 看着他的眼睛：“请让我……跟他沟通。”
“龙无法沟通。”乔尼说这话的时候, 话里话外都是“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的意思。
我并没有不赞同他的话, 但是这样的零和博弈，我想，对谁都没有好处。
“况且, 我有打败他的方法。”他胸有成竹。
我无法不承认我动了恻隐之心, 皇族骑士兵团确实是毁了这座山脉，可是龙在很多年前也掳掠了不少人类的财产，直接或者间接地导致了无数人类的死亡。
早在数百年前，人类和龙的博弈就不可能停止。
“我知道, 但是，请让我试试, 陛下。”我第一次这么叫他, 然后牵起他没有拿着权杖的另一只手, 轻轻地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
“我的生命和忠诚永远属于您, 如果, 您愿意相信我的话。”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乔尼的眼神中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他看着我, 沉默了半晌, 眼神才放软下来。他放下了手里的权杖, 把手背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然后才缓缓道：“我允许你去。”
“感谢陛下您的信任。”
就这样，我终于得以来到了巨龙的面前，他看起来处在崩溃的边缘，遭遇了这样一场无妄之灾，我猜，他心底一定恨透了我。
我摇摇晃晃地爬上了巨龙的脊背，因为实在是太高了，向下看去的时候，所有船上的人都跟蚂蚁一样小，骑士们以一种“这个女人疯了”的眼神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中原中也眼神低沉，几次想过来，都被乔尼按住了。
他自己却手里紧紧地握着权杖，观测着这边的情况，一发现有什么不对就会立刻冲过来。
“迪亚哥，迪亚哥，”我忐忑不安地抓住了龙的角，在他的耳朵边呼唤他的名字，“你还认识我吗？我是沙织，早见沙织。”
龙没有回答我的话，也对，他此刻一定生气极了。
他的鼻子里喷出炙热的鼻息，鳞甲一开一合，随时都可以把我从他的脖子上掀下去。
可是他没有。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迪亚哥，你听我说，”我费劲地稳住自己，安抚着他的鳞甲，“我清楚你很生气，但是，迪亚哥，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在你很多年前掀起海啸的时候，在你间接导致了火山喷发和地震的时候，在你践踏了平民的庄园和农田的时候，在你掳掠了一个国家的王储的时候……”
“今天，我来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你。因为你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没有对我出手，这是你为我做的，相应的，我也会劝说你不要跟乔斯达家族正面对上。”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龙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
“当一个国家的国王决定倾尽一国之力来对付你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这一定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我摸着他尖尖的、黑铜色的角，慢慢说道，“人类和异族的战争百年不息，而龙族却只剩下了你一个——迪亚哥，我没有权利站在人类的立场来劝说你什么，但是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我一定会极力避免这场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的战争。”
“这半年里，你为我叼来的食物、棉被、衣服，全都来自人类，我教你的语言、文字也都来自人类的发明，所以你看，人类和龙族，并不是没有和平共处的方式的。”
“如果你同意不战的话，我相信国王一定会为您寻到一处新的岛屿，岛屿上有更丰富的预产、更广袤的森林、更高大绵延的山脉来作为你的新家。”
“所以你，能够明白并赞同我的提议吗？”
我不清楚是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之后，龙终于开口了。
“我不要别人送的岛，”龙说，“我只要你。”
“当然，我也会时常来看望你……”我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可能。”远处乔尼传来的声音沉静有力。
龙尾再次狠狠地拍向海面，掀起狂风巨浪。
……辛辛苦苦多少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我欲哭无泪地抱住龙角，一边为了避免自己被吹翻，一边在心底骂乔尼。
乔尼举起权杖，指着龙的头颅，吐字清晰：“沙织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把她送给你的。”
更远处的骑士兵团掀起轩然大波，中原中也瞳孔地震，被这个消息惊得后退了几步。
我、我的名声……
奇异的是，龙听到这句话，却停下了。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你爱她？”
声音太低沉，震得我几乎耳鸣，我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
乔尼坚定地说：“是。”
“我也是。”龙这么说道，“她也可以是我的妻子。”
……这下轮到我和乔尼瞳孔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