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他对发生在耶佩拉高塔的后续全无记忆,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强行调动属于记忆令使的那部分力量封印了丰饶赐福的婴孩,而后便脱力陷入昏迷,嘉波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进入这间房间,又是怎麽和砂金躺在同一张床的。
怎麽又是你?怎麽老是你?!
嘉波的心快要死掉了。
该说不说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嘉波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万一真的是自己失去意识兽性大发或者是砂金这家夥摆明了想要借此机会陷害他……
正当他的思绪一路从意外发展成公司的阴谋论时,身侧的人醒了。
柔软的金发垂落脸侧,枕头坍陷出一个小小的坑,砂金单手撑着自己的头:“早上好。”
“好你个大头鬼。”
他低低笑了两声:“亲爱的,大早上的,火气怎麽这麽重啊。”
“任谁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旁边还有一个,呃不算陌生的脸,脾气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嘉波面无表情道,“所以你能给我解释一下,我为什麽一觉醒来会发现自己在你床上吗?”
凑得太近,他都能看见砂金的瞳孔是一对清澈湖蓝的菱形,像是镶嵌封存在紫水晶中的一小片浪花。屋内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清晨的阳光落在眼中,中和了他本身自带的玩世不恭的气场,尤其是从直视他的角度看去,呼吸间隐约能看出他眼底倒映的剪影,像是正在认真专注地与嘉波谈话。
“你真想知道?”
“废话。”
“好吧,其实是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嚷嚷着冷,半夜睡到一半自己迷迷糊糊爬上我的床,看在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且是个病号的前提下,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收留你,忍了你一整个晚上。”
嘉波:“……”
他艰难地查找自己的舌头:“所以,是我,非要和你,睡一块?”
砂金点头:“是这样没错。”
嘉波自闭,嘉波失语,嘉波不想说话。
他是从成为一个魔术师开始从记忆命途转为欢愉命途,之后便再也没有动用过属于浮黎的力量,这次还是第一次使用,嘉波本人也不知道强行调用之后到底身上会出现什麽样的后遗症。
昏迷、做梦、呓语、怕冷都有可能,甚至现在浑身的疲惫和酸痛说不定也是后遗症状的一种。
嘉波越想越觉得砂金口中那个半夜迷迷糊糊爬//床的自己有可能是真的。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他们真的睡了,还是他自己主动的。天啊上次还可以说是醉酒误事,这次呢?他要一辈子在死对头面前抬不起头了啊!
“所以……所以……”
嘉波语无伦次的同时强装镇定,直视砂金的时候还不忘躲闪,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所以,我们昨晚……”
一副死到临头如临大难的神情。
“那当然,”砂金看着嘉波变成死灰的脸,觉得很有趣。
因此尾音都故意拖得极长,慢悠悠地在嘉波越来越狰狞的表情中,说完后半句:“——没有,我对奸//尸不感兴趣,况且你睡相那麽差,压制你就耗费了我大部分力气,我可不想再做点别的。”
“怎麽,你看上去好像很失望啊。”
“你闭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没有把柄在死对头手里,嘉波立刻恢复了往日的张牙舞爪,趾高气扬地说:“你懂什麽!”
“我才没有想和你睡一起,昨晚的那个不是我,呵,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嘉波拼命地在脑子里查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自己昨天的行为,憋了半天,他咬着牙开始编,“其实——我有多重人格。”
他说记忆命途的嘉波和欢愉命途的嘉波不是同一个,昨天一定是属于记忆的那个家夥跑出来了。
一定是。
“你说是就是吧。”砂金换了一个姿势,从床上坐起来,胸口那道被天理贯穿的伤口在丰饶的气息下逐渐恢复,一晚过去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连条疤都没能留下。
偏过头,砂金催促嘉波赶快去洗澡,晕了一整天,身上的硝烟和灰烬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嘉波意识到他的确说的是实话,至少自己起床时并没有察觉到下半身有什麽异状,脱下衣服大概也是为了方便擦拭,嘉波在床边还找到了两条使用过的湿毛巾,上面还有明显的脏污。
浴室里,水声潺潺,从头顶落下,再带着灰尘和污泥一同汇于地下。
“真是死要面子,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小时候那麽坦率,在茨冈尼亚也没见得他脸皮这麽薄。”
他的自言自语自然不会被浴室里的那个家夥听见。
大慈树王曾经说过,他脑中关于童年的记忆封印有了松懈的迹象,只待一场剧烈的刺激就会恢复。只是这刺激来的太快,当他被天理击中,从天空劈到沙漠深处,那瞬间脑海中掠过了很多本不存在的东西——被砸死的鸟儿,埋藏在河谷周围的炸药,茨冈尼亚-i的珠宝店和人贩子,偷渡到科里米偶遇的拉帝奥和艾利欧,送往提瓦特的姐姐埃德温和族人……他看见从天而降的嘉波,用魔术引爆炸药的嘉波,戏弄泯灭帮的嘉波,还有库房里数百具一模一样的嘉波,所有画面最终都汇聚成一张脸,那张狡黠肆意而不加掩饰的脸,养育了他又反被他养育的脸。
全都是他。
大魔术师,欢愉行者,记忆令使,人类与知识的魔神,最喜欢的哥哥——嘉波。
“我最喜欢哥哥了,我一辈子都是哥哥的小奴隶。”
“我只有砂金了,你能保证你会和我重逢吗,你能保证你一定会马上来找我,并且保证绝不离开我吗?”
太乱了。
砂金垂下眼睫,喉结的攒动被水声掩盖,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下心才能理清楚其中全部的感情,虽然他已经思考了很久,包括许多个夜不能寐的晚上。
好消息是嘉波那家夥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他和从前一样迟钝,单纯地把他当成了宿敌、死敌和死对头,或许今天之后还能把他当作半个朋友。
水声停止,嘉波藏在浴室里磨磨蹭蹭不出来,砂金理解他,他一定是觉得昨天脏兮兮的衣服配不上洗干净的自己,可是安全屋内没有新衣服。
正想着,咚咚两声敲门,砂金总不能让一个光着身子的嘉波去开门,于是他中断思考,放弃如同线球一样的纠葛和烦恼,走向了入口的门廊。
门外是银狼。
“喏,艾利欧叫我送来的,他说你们会需要。”银狼递上两套简单的衣物,包括t恤和裤子,“刃和萨姆出去购物了,你知道的,现在就他们两个的脸还没有暴露,而唯一一个能易容的家夥还在呼呼大睡——他醒了吗?”
砂金点点头,没说话,而是侧过身邀请她进门。
一只黑猫从银狼的肩上跳下,步伐优雅地走进室内,等到嘉波换好衣物走出浴室时,正好和趴在床尾的艾利欧大眼瞪小眼。
“猫?咪咪?”
砂金知道嘉波一定没有想起艾利欧是自己从前养过的猫,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全宇宙的猫都应该叫咪咪。
雪月夫人的孩子被封印后,建木的活动变得迟缓,在一场大火中烧得一干二净,造翼者妄图将耶佩拉作为第二个母星的计划也由此终结,但相对的,耶佩拉市中心有一半都在这场混乱中损毁,高塔倒塌,酒会也被迫中断。
耶佩拉兄弟会最后什麽也没捞着,既没做成几笔交易,也没能将神青睐的人选献给他。
造翼者和泯灭帮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不需要这场酒会作为导火索,也是一见面就掐的关系,更何况无论是雪月还是乌淮,又或是其他丰饶民,都通通死在了混乱中,就算想发泄怒火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银狼靠坐在房间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手里玩着游戏掌机。
她抬眼看见嘉波拎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出来,水珠滴滴答答落了一地,砂金实在无法忍受他把水弄到床上,不得不拆开新的毛巾一点点蘸干长发上的水份。
没眼看,银狼木然地低下头继续玩游戏,真是没眼看。
掌机屏幕很快亮起了“game over,you lose!”的终结提示。
“卡芙卡被兄弟会抓走了。”银狼无聊地放下掌机,“我们要去救她。”
“怎麽回事,当时你们都没人把她带回来吗?”嘉波歪歪脑袋。
“萨姆忙着烧树,刃忙着干掉小喽喽们,而我,我去库房走了一圈。”将还没来得及交易的藏品都转移走了。
银狼停下来,事实上一点也看不出她脸上的焦急,星核猎手之间的感情不需要质疑,从砂金这个前星核猎手不由分说和现星核猎手合作就能看出来。她不着急的唯一原因,就是这本就在星核猎手的计划之内。
“这是剧本的一部分。”
嘉波猛然回头:“咪咪,咪咪会说话?!”
黑猫——也就是艾利欧,星核猎手的组建者和大脑,拥有一张毛茸茸的脸,他喵了一声,随之而来是清澈的少年音色。